手术持续了七个小时。
对于等待一场生死判决的人来说,时间过得无比缓慢。
期间,程星没吃一口饭,没喝一滴水。
秦枝韵向来做事面面俱到,纵使对这个小姑子没那么喜欢,也还是尽到了做大嫂的职责,叫来清淡的餐食递给程星。
程星只是摇头:“谢谢大嫂,我没胃口。”
给了两次都拒绝,秦枝韵也就没再递。
公司里的事儿堆积如山,程子墨在手术进行后的第二个小时就离开了医院。
手术室外只剩下秦枝韵和程星两人。
秦枝韵见她紧张,出声安抚聊起刚才那位医生亲自点名要的秦霜医生,说她是另一家医院出重金从国外知名医院挖回来的人才。
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哈佛医学院毕业,在校期间成绩优异。
原本已经留美工作,却因为家里几番催促,最终回到江港。
程星也才回忆起那位秦霜医生是谁,是之前她晕倒被送往一院后新换的主治小秦医生。
当时秦霜戴着口罩,除了那道目光让她略有些不适外,其余都很正常。
不过她将其归为原主的过往“债务”。
没多久也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手术室灯灭的那一刻,天色黯淡,像是酝酿着一场大暴雨。
医院走廊里的灯光白得刺眼,程星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这场事故的最坏情况——姜瓷宜去世。
随后而来的便是世界崩塌,而她这缕幽魂便不知去往何处。
很可能就此灰飞烟灭,也可能再去到另一个世界。
有时候未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已知。
最可怕的是已知之后又想一次次去改变,结果发现徒劳无功。
程星没察觉到自己整个身体都在抖,连垂在身侧不停蜷缩的手指都冰冷到无法完全缩起来,秦枝韵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会没事的。”
程星扭过头朝她笑了下,却也只是苦笑。
她看不到,却也能想象到大概是个很难看的笑容。
秦枝韵无声地叹了口气,等待医生的结果。
主治医生和秦霜一同摘下口罩,医生的目光在程星和秦枝韵之间打转片刻,然后锁定在程星身上:“手术很成功。”
程星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作为这个世界绝对的女主角,姜瓷宜是不会死的。
但——
医生顿了顿又道:“目前她的身体状况仍旧欠佳,得在ICU里观察几天,等恢复得好些才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程星问医生:“她什么时候才能醒?”
“不知道。”医生说:“好的话一到二天。”
不好的话是多久,程星没问,医生也没提。
最起码这个结果跟另一个手术室的徐昭昭比起来,已经算是很好。
-
徐
昭昭做的这件事太让人意外,也太过可憎。
再加上闹出了人命,消息想压也压不住。
程家众人先后知道了这件事,甚至有狗仔一直盯着徐昭昭,从远处拿相机拍到了画面,却被程子墨画重金买下。
医院里一天都没消停,远的近的亲戚都来探望姜瓷宜。
程星光应酬亲戚就忙得不可开交,但幸好有秦枝韵在一旁帮衬,并没有太过劳心劳神。
关琳敏去忙了一天徐昭昭的事情,晚上回到医院之后才知道大家来过,嘴上抱怨了几句。
任谁也看得出来,大家并非是为了探望病人,不然病人住在ICU里,他们能探望到什么?
要么是为了借着程星这层关系攀附程家,要么是为了探听徐昭昭的事情。
程家内部明面上都也过得去,小叔和小姑都只是打过电话来慰问,简单问过情况之后便叮嘱她不要太伤心,等姜瓷宜醒来他们再到医院探望。
来的都是些旁支。
旁支手上也都握有程氏集团的股份,但都不多,全是散股。
早年间老太太把权力紧紧把持在手中,完全没给他们买卖股份的机会。
而大家一直都盯着程家的一举一动,自是知道老太太对徐昭昭格外宠爱,所以保不齐老太太给徐昭昭留了股份。
都想着来探听消息,更想着能让程家内部土崩瓦解,最好让他们坐收渔利。
关琳敏也没在这个关口说这些复杂的事,只让程星好好休息,剩下的她来搞定。
之后除了郑舒晴和许从适,就没人再来过医院了。
郑舒晴也是因为一直在联系姜瓷宜,但没能联系上,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几经辗转联系到了程星,这才得知姜瓷宜昏迷住院,还动了两次手术的事情。
郑舒晴风驰电掣赶到医院,隔着玻璃看见躺在ICU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脸色苍白的姜瓷宜,一时间崩溃大吼:“为什么?你不是说以后会对姜姜好吗?她怎么又进了医院?!跟你在一起她就没有好过!”
程星缄默不言。
姜瓷宜昏迷了两天,她在医院里守了两天。
整个人形销骨立,双眼无神。
“姜姜要是有什么事,你要怎么赔!”郑舒晴哭着喊道。
程星闭了闭眼,冷声道:“用我这条命赔。”
郑舒晴的哭声戛然而止,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惊的。
程星身上有种天然的威压感,在外边乌云过境的天气衬托下,显得冷傲。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程星是程氏集团的幼女,是整个江港呼风唤雨,谁都不敢得罪的大小姐。
而她……
郑舒晴忽地出了一身冷汗。
以往是姜瓷宜在,所以程星为了追姜瓷宜,对她这个闺蜜连带着都会给二分薄面。
可现在姜瓷宜躺进了ICU里。
程星……
郑舒晴再看向程星的眼
神多了几分畏惧,却还是低声道:“就算你用这条命赔了,姜姜也回不来啊。”
“她不会有事的。”程星笃定地说。
“真的?”郑舒晴问。
程星想了会儿,轻呼出一口气:“郑小姐,我有点累了。”
郑舒晴识趣地离开,但一步二回头地看着玻璃另一个房间里的姜瓷宜,期待她早日醒过来。
许从适来的时候倒是没多说什么,买了个果篮还给程星点了顿外卖。
说是回报她之前给带的饭,很平静地说她不要太萎靡不振,免得等姜瓷宜醒了,她身体再出毛病,妻妻两人轮番进医院。
程星知道她是好意,只能回以微笑。
但她一笑,许从适就知道她没听进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情爱这种东西许小姐是不懂的,但不妨碍她用人道关怀的眼光去看待整件事情。
最后就觉得合理了。
许小姐向来秉持着“我佛不渡犟种”的想法,所以盯着程星看了会儿,走了。
距离姜瓷宜昏迷已经过去五天,姜瓷宜还住在ICU里,每天手背上都扎着针,吊瓶里挂着各种各样的液体,葡萄糖和营养液不知输了多少,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医生给她做过全身检查,并没有明显异常。
那天的手术确实很成功,一切也都在有序地恢复,除了姜瓷宜没醒来这件事。
就连徐昭昭的葬礼都已经筹备妥当,马上就准备将她火化下葬,骨灰一半扬海一半埋进墓地。
当然不会葬在程家,而是葬在她父母墓地旁边。
原本是不准备给她举办葬礼的,火化以后埋了就算是程家能给她的最后体面。
但因为程父夜里做梦,梦到了徐昭昭的父亲,念及两人当年的情谊,再加上徐家父母早逝,徐昭昭被寄养在程家这么多年,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情分加一加,给办个小点的葬礼也算是体面收场。
怕程星受刺激,起初并未跟程星说。
是徐昭昭葬礼前一天,程子京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来医院看程星,程星才知道的。
程星只是嘴角抽了抽,并未说什么。
死者为大。
徐昭昭千般万般恶,已经死了。
她能说什么?
总不能去虐尸。
她又不是那么变\\态的人。
但程星想到老太太,便问程子京有没有通知老太太。
“已经通知了。”程子京说:“今天夜里的航班,等会儿我亲自去接。”
程星拍了下他的肩膀:“辛苦了。”
程子京顺手揉了一把她的头:“你还跟我说辛苦,你看看你自己。”
“怎么了?”程星问。
程子京勾唇:“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儿。几天没洗脸了啊?脸忒脏。等姜瓷宜醒了看见你这样儿,不得嫌弃死你。”
程星:“……”
“今早才洗的。”程星辩解:
“没涂护肤品而已。”()
“女孩子还是要多爱护自己的脸。”程子京笑了笑:“那会儿你二嫂睡觉前不涂一个小时是不会上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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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提及王亭晚,程星微怔,试探地问:“二嫂的案子有眉目了吗?”
“还是老样子。”程子京说:“徐昭昭死之后从海里打捞起来一个密封的档案袋,袋子上写了你二嫂的名字,结果里边是空的。”
程星倏地松了口气,眉眼间却有几分不安。
不过都被她连日来的疲惫给遮掩了下去。
“不知道这件事跟她有没有关系。”程子京语气淡淡。
“警方去查了吗?”程星问。
“查了,没线索。”
程子京说完瞟了她一眼,“行了,不说这些事。你晚上回家换身衣服睡一觉,明儿还有场硬仗要打。”
“我不去葬礼。”程星说:“妈没有告诉我,肯定就没想让我参加。祖母再怎么样也折腾不到我这儿来。”
姜瓷宜还在ICU躺着,结果她去参加把姜瓷宜害成这样的人的葬礼,属实违背良心。
关琳敏她们也深喑这点,所以没有喊她,默许了她这种行为。
如果可以,想必程家也不会为徐昭昭办葬礼。
程子京却道:“祖母不是个善茬。你不去葬礼,很难说她不会到医院。”
程星闻言压了下唇角,平静但不平淡地说:“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程子京离开后,程星打开手机原相机照了下自己的脸。
皮肤确实粗糙了不少。
从姜瓷宜昏迷在床之后,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基本上困得不行时才会闭上眼眯一会儿,但没多久又会醒来。
浅眠无梦,闭上眼会有那种漂浮在海上,浮浮沉沉的不真实感i。
但睁开眼时又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