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那钦点点头笑,正准备应下来说几句,但没想到顾承宴却摇摇头,搁下了他手中的果茶:
“夫人这话差了,便是将草原看成和康居、和波斯甚至是中原一样的地方了。”
科尔那钦皱眉,赛赫敕纳也停下了帮他添盏的手,好奇地看向顾承宴,想知道他会怎么帮草原说话。
顾承宴来草原之前,对草原的了解都是通过乌仁娜的讲述,后来又听过特木尔巴根的故事。
余者,都是他这么几年生活下来的体会。
草原民族不像是中原汉人那样只管拿着三贞九烈的框架来套女子,他们单纯地崇拜着每一个英雄,无论男女。
虽说草原上重视子嗣,像阿利施翟王那样的,就会将他的每一任妻子都当成是他自己后代和生命的延续。
但总体来说,顾承宴觉得诺拉夫人没必要这般自降身份,她比阿丽亚有实力太多。
连阿丽亚都可以自救,那为什么诺拉夫人要委屈求全,还与科尔那钦这样的人合作,惹来许多麻烦。
“我听乞颜哥利达说过,草原初代的狼主伯颜氏,他的额维就是没有丈夫孀居,不照样养育了草原的十二支部族先祖?”
顾承宴看了诺拉夫人一眼,“您有勇有谋,何必要这般委屈自己呢?”
诺拉夫人张了张口,却没因为顾承宴这句话动摇,她四两拨千斤地顶了回去:
“您不是中原人么?怎么如今竟是替草原说起好话来了,还真是应了你们中原那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她说完,还掩口轻笑一声,“对不住,奴家不太会说话,你们中原的官话我可能学的也不好。”
赛赫敕纳皱皱眉,他只是在想——这里哪有狗,鸡倒是有一只,不过已经死得偷偷的被做成了炒肉。
顾承宴笑笑,对方既然不接茬,翻反过来说这样的话,那他就还有一言:
“您为了复仇自然是什么都豁得出去,但您的孩子呢?那孩子本是一国的王子、太子,甚至将来能继承王位、统领一方。”
“但却在还不知事的时候,因为他娘亲一次选择,被迫成为‘庶出’的孩子,甚至是低贱的奴隶。”
顾承宴说到这儿,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散去,只重新端起赛赫敕纳帮他新添的果茶吹了吹,眼光陡然似箭:
“还是说——您一早算准了,我们这位第三特勤会成为狼主,所以您才可以这般不在乎孩子的将来?”
若说刚才只是言语交锋,那顾承宴这话就是阵前亮剑了,而他本就是国师、是上位者,身上有不怒自威的态势。
诺拉夫人面色微变,这是她没有往深里想的一件事——她的孩子。
科尔那钦也被顾承宴这番诘问给砸懵了,他再狡猾,不过是跟草原上的一众戎狄斗智。
顾承宴前世替凌煋驳斥过京中高门,两辈子的算计筹谋,什么文臣武将、老奸巨猾的东西没见过。
科尔那钦这点伎俩,比之京城里那八个高门大户,还真算是小儿科了。
“……我并无此意,”科尔那钦站起来,“小额……遏讫您言重了。”
心里想是一回事,宣之于口就是另一回事了。
诺拉夫人也安静下来,仰脖饮尽杯中酒后,她点点头,不再如刚才一般咄咄逼人,声音也低了许多:
“是,多谢大遏讫教诲,我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