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楚瑜也借着身体有恙没有见任何人。但是他不去找别人麻烦,却总有人找他麻烦。
作为漠南一带唯一的平原地区,魏州不同于漠南其他地方,这里位于边境一带最大的平原地区,兵强马盛地丰物饶,向来负责转运边境的粮草物资。
而漠南刚收复,楚瑜原本有意让宋盏带着他的魏家军去镇守漠南的昶永关一带,至于魏州,则选一个自己的信得过心腹去过去接手。
魏州毕竟地庶民富,他可以借地培养一支自己的军队,这样一来漠南的问题不用动朝廷国库一分一厘便解决了。魏州这么重要的地方也总算是抓在了自己的手里,那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
不过如今宋盏入狱,他手底下的总督也就是他的胞弟宋擎暂掌魏州军的兵符,本该由他接替楚瑜的旨意去暂守漠南。但是从他接到旨意起足足有了几天,他不光没有半点走马上任的意思,还整日就在京中逛茶楼喝小酒,楚瑜这边着急上火,他却在那里小日子过得别提多舒服。
而萧骋将近十来天都没上朝,朝中也不少人猜测他和楚瑜之间是否因为魏王的事意见不合起了争端。
而宋擎这样明目张胆与楚瑜作对的动作,也似乎给一些原本在楚瑜手底下就不怎么听话的地方州牧了一些暗示,三天两头就上折子诉苦装可怜,什么旱灾涝灾雪灾一下子都来了,无论怎么说都是想着法子让朝廷拨款减税。
楚瑜简直气笑了,这些人简直就是一条条闻风而动的狗,京城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一拥而上,恨不得每个人都来寝他皮食他肉。
楚瑜看得头疼火大,索性把折子扔了靠在榻上不看闭目养神。
四喜见他这两天心情极差,伺候的时候也是一万分的小心,见太医院送了药过来,等温度合适了,才过去轻声提醒:“陛下,该用药了。”
楚瑜这才睁开眼睛,他脸上几乎没有任何多余血色,只有一双眼睛如同在寒潭中浸过了一般漆黑,乌发黑睫,整个人都有一种极致冰冷又苍白的冷淡。
“端过来吧。”
四喜将药碗端上去,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心劝道:“陛下要不要歇息一下……”
“之前陛下让内务府给大皇子打的金锁已经好了,陛下要不要看一下?”
楚瑜喝完了药,将药碗往旁边宫人的托案中随手一扔,说道:“正好衡儿的满月宴要到了,今日朕去贵妃那里用午膳,便一起带过去吧。”
“是。”
然而还未等他起身,便又有人过来给他添堵,帘外的宫人道:“陛下,戚太后请陛下过去安宁宫一趟。”
楚瑜不想去,戚太后找他无非还是因为楚珞的事。
那门外的宫人似乎知道楚瑜的想法,又来了一句:“贵妃娘娘也在。”
楚瑜的眉头轻皱:“贵妃怎么会在安宁宫?”
“奴才不知。”
“但太后说如若陛下今日不去的话,有些话就只能当着大皇子的满月宴上说了。”
楚瑜冷哼一声,道:“知道了。”
*
戚太后向来信佛,安宁宫的偏殿有一处清静的佛堂,里面还供奉着大楚历代先皇的灵位,每日晨昏定省,十二分的虔诚,不给楚瑜找事的时候他甚至不用来请安。
当楚瑜踏进安宁宫的时候,便发现太后在带着他的贵妃在礼佛念经。袅袅的檀香中,即使跪在蒲团上,贵妃艳丽娇媚的脸上都是焦躁和不安,逶迤拖地的裙裾宛若一朵绽放的华贵牡丹。
“皇上……”见到楚瑜过来,原本就没有什么闲心逸志礼佛的宁若羌顿时起了身,一声“皇上”叫的楚楚可怜,似乎是见到了救星一般。
旁边的宫人见状,立刻作势要动手,但见到她已经躲到了楚瑜的身后,一...
个个只能生生按捺住了动作。
楚瑜目光微凛,抬手将人护在了身后。
随即对着跪在蒲团上手持念珠,闭目静念的太后道:“儿臣向母后请安。”
“贵妃性子跳脱,恐怕扰了母后礼佛的清静禅心。”
转头对身旁跟着的人说道:“来人,送贵妃回蘅芜殿。”
太后闻言动作一顿,放下了手中的念珠,旁边的宫人立刻扶她起身。
她看着楚瑜,脸上的表情有几丝嘲讽:“这些日子哀家请过皇帝多次,皇帝都借故推辞,今日倒是有空了?怎么,今日哀家今日请贵妃过来一叙,陛下都有意见吗?”
“儿臣只是担心贵妃不懂规矩,反倒会令母后烦心。”
“不懂规矩?”戚太后眸光冷淡地扫了一眼楚瑜身后的卫若羌,淡淡道:“那倒是,陛下自己都冠屦倒施,尊卑无伦。后妃这样哀家也丝毫不意外。不过这些倒是小事,哀家也不是这样的腐朽呆板的人,怕只怕贵妃不光不知礼节,还寡廉鲜耻,令我们皇室蒙羞。”
楚瑜眉心微凛,垂在身侧的袖袍却已经被人紧紧抓住了。
“把人带上来。”戚太后的声音威严冷漠,身后的宫人闻言,立刻从佛堂旁的内室带出了两名衣衫不整,神色惶恐的男子。
那两名男子一身素锦,看服饰应当是宫里的乐师,此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抬起眼看了楚瑜身后的贵妃,秀美的脸上只余下苍白。
楚瑜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说:“母后这是做什么?”
戚太后面色冷凝,闻言却淡淡一笑,说:“不知道陛下可记得容妃?”
戚太后在两名乐师面前停下:“当年陛下年纪还小,恐怕不清楚。容妃不知廉耻,与宫中侍卫苟合,被先皇一杯毒酒赐死在了冷宫。”
“还是先皇仁慈,没有牵连容氏一族……不过哀家倒是很好奇贵妃娘娘究竟和容妃是什么关系,为何不光样貌,就连行为举止都如此相象。”
“一样的不知廉耻,青天白日竟在宫内同乐师寻欢作乐。”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直视着楚瑜,连表面的和睦都不再维持,几乎是在指着楚瑜的鼻子骂了。
楚瑜面目冷凝,一旁的贵妃却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老妖婆。”
楚瑜听到了,转头对着戚太后道:“那又如何?”
“贵妃闲来无事请乐师到蘅芜殿奏曲,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母后又何必动怒。至于容妃娘娘的事,先皇既已经做出了决断,事到如今这也不是太后和朕能置喙的。至于贵妃和容妃娘娘毫不相干,又有何可以类比的地方?”
“朕劝太后还是不要胡言乱语的为好。”
戚太后见他油盐不进,只能继续道:“陛下自登基这两年从未临幸过其他后妃。而贵妃娘娘进宫之后便独得盛宠,如今更是为陛下一举诞下皇子,这对我们皇家来说本该是好事。可如若贵妃行为向来如此……不知检点,哀家倒是替陛下担忧起这大皇子的来历了。”
“至于贵妃,当年容妃在冷宫诞下的一女,现在想来正是和贵妃一般的年纪了吧。”
楚瑜听她话说到这份上,也懒得和她再拐弯抹角:“太后今日专程找朕过来,费了这一番唇舌,无非是想让朕放了楚珞?是不是?”
戚太后倒是没有料到他居然这么直接,一时倒是有些犹疑。
可楚瑜却继续道:“这些事朕本来不想将太后牵扯进来,朕尊太后一声母后,你却三番两次给朕找麻烦。太后不会以为这次抓到了朕的把柄,就能拿朕怎么样了吧?”
“贵妃的身份,大皇子的身份。太后既然都查得清清楚楚,想来捏着这个秘密也捏了好久了。”
戚太...
后见他居然这么干脆就承认了,还如此的理直气壮,一时怒急攻心,斥道:“祸乱宫闱,简直是荒唐至极!还有脸在先皇灵位前如此理直气壮!”
楚瑜却笑了笑,说:“荒唐?这有什么荒唐的,更荒唐的事太后还不知道吧?”
戚太后冷眼看向他,却听楚瑜道:“太后既已知道衡儿并不是朕亲生,也知道朕近些年根本没有宠幸过任何后妃,但太后可知道,这是为何?”
“因为我们大楚的昭阳侯,早已自荐枕席,成了朕的入幕之宾。”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内容却是无耻之极,不说戚太后脸色巨变,就连他身后的宁如羌脸色都变了,惊讶得抬起眼看向了楚瑜。
“若是太后想用这事来要挟朕,只怕是打错了算盘。毕竟这也从来不是朕的主意……”
戚太后早已被他上一句话给震得脸色发白,若不是身后的宫人搀扶着,早就已经站不住了。
萧骋……怎么会?
若说她膝下无子,一直将楚珞视为己出,尽力想要护他周全,那萧骋又何尝不是呢,他以前只当楚瑜惯会伪装,萧骋只是为人臣子,才对楚瑜如此的忠心。
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对着楚瑜存着这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