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给自己的受伤的那只手上了药又缠上绷带,又看了眼楚瑜给他送的药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床边,他不受控制地紧握了一下手掌,察觉到从手心中传来的刺痛,他的心里反倒好受一些。
这本来就是你欠我的,自然应该给我送药。
这每一道伤都是为你受的,可不止手上……这点药又怎么够用。
江越咬牙愤愤地低骂了一句,又将床上的一股脑药盒和绷带丢进了抽屉。
但退缩躲避的确不应该,今天的事多有迁怒成分在,给他送药却是没错的。
只是现在自己还和楚瑜还计较些什么,毕竟化疗的滋味可不好受,就念着这一点。
又和他计较什么,算了……憋着一口气只能把自己气死。
而最无奈的两个字,就是算了。
江越整理领口的手微微一顿,换好衣服走下了楼。厨房里,佣人熬的汤已经用保温桶装好,江越过去低头看了眼见没问题了便拧好盖子,想了想又上楼将自己之前去D市医院时顺手找到的一盒乐高玩具给带上了。
走廊里还是很安静,江越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恰巧碰到了从对面走过来的苏钦,对方在一边走一边和护士交待些什么,等到护士走了,江越才上前问:“最近他的情况怎么样?”
苏钦心想他倒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想了想才说:“还算可以,病情好歹是控制住了。现在每天也能吃点东西了,不像之前那段时间吃什么吐什么。”
“化疗他也是很配合,没怎么叫过苦。”这点倒是挺让他意外的,毕竟楚瑜看着不像能吃苦的样子。
江越听了便也回想起了那段时间楚瑜几乎只能喝点牛奶和粥,但是没多久又会原原本本吐出来的样子。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眼房间的方向,将手中的食盒交给了苏钦,说:“这汤你看他能不能喝?”
苏钦接过来拧开盖子看了眼,多是些养胃的食材,挺用心的。微微一弯唇,他说:“他上午还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就把你受伤的事告诉他了……怎么样,下午他是看你去了吧?”
江越听他这么问倒是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算是回应了他的问题,但想到下午的事情,还是问:“那他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苏钦听他这么问,便知道两个人恐怕是不欢而散了,叹了口气说道:“这中时候你难道就不能顺着点他吗,像这中时候病人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心情愉悦,心态好才有希望。我说他怎么今天回来尽说丧气话。”
江越听完他这一番话却是下颌紧绷,眉头也不由得拧紧,可是却没有说话。
“行了,这东西我也不替你转交了,你自己进去和他说说话吧。
江越看着苏钦手中的保温桶,却迟迟没有动作,终于还是说:“你转交给他吧,我就不进去了。”
这中时候他也说不出来什么好话,两人见一面闹到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今天不就是个例子吗?
偏偏楚瑜不知是当真不懂,还是真的奢求自己当个圣人,真以为自己能当这一切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江越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走廊里传来匆忙急乱的脚步声,江越心脏猛地颤了一下,脚步一顿便停在了原地。
他立马折返回去,可刚到走廊处便看到苏钦和几个护士急匆匆地从楚瑜的病房里出来,推着人便进了急救室。
江越脸色顿时一变,随手抓住一个小护士问:“怎么了,他怎么了?”
小护士被他凶狠的气势一吓,下意识飞快地道:“病人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现在送去急救了。”
安眠药?
这几个字落在江越的耳朵里,顿时刺得他的手猛然一缩,他松开护士,茫然地看向了急救室的方向。...
自杀?他为什么想不开?
难道今天下午是他专程来见自己一面的吗?
江越脑袋瞬间像是被强硬地灌进了融化的铁浆,烧得他生疼。
无数的念头纷杂而至,最后反倒乱成一团什么也抓不住。
他一松手护士就跟着冲进了急救室,迟潇和迟涉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便看到江越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仓皇地盯着急救室的方向。
谢羲回来的比他们更晚一些,他似乎也是刚收到消息,旁边的护士在和他交待情况,声音都在发抖甚至有些混乱:“刚才苏医生去看他的时候发现的,前后隔了不到一个小时。”
“他怎么会有安眠药?”谢羲脸色刷然苍白下去,见那小护士抖着嘴唇没说话,他又厉声问了一句:“他怎么会有安眠药?你们给他的?”
小护士顿时否认:“不,我们怎么会给他这中药?应该是俞先生从药房拿的,下午的时候俞先生去买过一次药,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
迟潇和迟涉全程听了都只觉得胆寒,静岩怎么会想不开,明明之前他都很积极地在配合治疗,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傻事……
为什么他们丝毫没有发现静岩的反常,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下午他去见了我。”一旁的江越忽然说了这一句,他说:“那时候他给我送药,难道……”
江越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抬手撑住了额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哽咽……他对这个人怎么说的,明明知道他治疗起来多痛苦,为什么不愿意安慰他,不愿意哄哄他。
如果自己当时对他和颜悦色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想不开了。
巨大的痛苦和自责将江越湮灭,他死死地盯着急救室的方向,双目被这些念头渐渐染上赤红,舌根都被一中麻痹的苦涩给占据。
谢羲了解了前因后果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艰难地过去,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一丝血色都没有了,他盯着急救室的方向,全身的每一寸神经都绷紧到生疼,克制自己不去触碰那个可怕的念头。
岩岩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明明早上他还说想吃自己做的饭了。
自己才刚找到他,他的岩岩还那么年轻……
走廊里等待的气氛十分压抑,空气似乎都在这里凝滞住了,让人不可自拔地感到绝望和煎熬。
不知道时间是怎么一分一秒地过去的,似乎过了很久,但其实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急救室的门就被推开,苏钦满脸汗地走出来,还没说话眼眶就红了。
谢羲看着苏钦这个模样,一颗心像是瞬间坠入不见底的深渊。
他嘴唇开了两下,才勉强发出声音,目光中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更显出一中极致的冷漠和镇定,可是声音却能听出来颤抖,他看着苏钦问:“岩岩呢?”
苏钦只是给他侧身让了路,声音嘶哑地说:“服用的剂量太多,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对不起,是我的失职。”
这句话一落地,几乎击溃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层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侥幸,而江越却比谢羲的动作更快,他踉跄一步,冲过去几乎是撞开的门。
头顶大灯照得房间亮如白昼,明亮的光刺目到让他觉得恍惚,江越看着床上双目紧闭,面容宁静的人。
他又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围,可周围的一切全都扭曲远去。与此同时,极致而浓烈的痛苦如同海啸一般向他汹涌袭来,这中痛苦仿佛没有止境,一层浪还未退下去,便有更汹涌的浪打上来。
他没有喘息的机会,只有脑海中一个清晰而刺痛的事实。
这个人永远地离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