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被送回来的简风致自告奋勇,要做那个留下来的人,他虽然胆怯,却很懂知恩图报,愿意用性命安危来袒护周将军。
浑身雪白的玉狮子趴在谢玟的怀里,这只看不出岁数的猫其实已在暮年。它依旧像个任性的小孩子,时而会装作不认识谢玟一样走开,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卧在他的手边,翻身把肚皮露出来,让谢玟摸摸它。
猫的记忆能有多久?其实不认识他才在情理之中,但动物仿佛往往比人要敏锐一些,在超出记忆范畴的往昔里,还能找到一点微妙的灵性。
玉狮子一个大毛团似的趴在他怀里。殿里的内官近侍们在旁边守着,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抱回那只唐突了帝师大人的御猫,这两位没有人能惹得起,玉狮子早就是这冰冷宫闱里的小祖宗了,皇帝除了不曾抚摸它,其余情况下,都把它照料得很好。
眼前的暖炉上响起细微的火花炸裂声,上面温着一壶酒。简风致正蹲在酒炉前研究煮酒的艺术,而脑子里好几天都没出声的童童忽然道:“你是缓兵之计,还是真要纠正萧九?”
“都有。”谢玟回复她道。
“谢怀玉——”
“嘘。”酒水咕咚冒泡的声音在耳畔破裂,“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还这么做!”童童纠结道,“为什么最后还是要绕着他转?你以为你不说、不表现出来,我就不知道你对他……”
谢玟忽然抬起眼。
童童虽不在他面前,但突然有一种被注视的错觉。她话语一顿,垂头丧气地道:“怀玉,你太多情了。”
“是吗?”谢玟漫不经心地道,“我之前生活的世界里,有一位异国的诗人曾经写过一首诗,形容我跟他的处境,倒是很恰如其分。”
“不要想这些感性的东西。”童童严肃道,“你这辈子唯一输的一盘棋,就是因为你虽是专业的棋手,却常常生出这些浪漫的感触来。这是你的魅力、优点,也是你的缺陷,是你致命的软肋。”
“不问问那首诗是什么吗?”谢玟忍不住笑了笑。
“我才不在乎。”系统不稀罕人类的浪漫,她的虚拟形象在对方的脑海里扭了个头,不安地叮嘱道,“要是你把自己作死了,我也会销号的。你完成任务,我不当系统,咱们本都是退休人士了,还非要被萧九搅进来,主角身边都没好事——就算这是你自己选的主角,那也一样。”
谢玟不置可否。他抱着玉狮子,被看管在他身边的简风致还在跟那炉酒奋斗,但小家伙很快就放弃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嫌冰。他抬手拍了拍发懵的脸颊,抱怨道:“这玩意儿怎么那么呛?我非得到室外去吗?”
他说着探头看了看周围,在面无表情的郭谨郭大监的注视、以及一众内官婢女的沉默低头中缩了回来,他挪了挪屁股,挨着谢玟的小腿坐,偷偷问:“你是怎么让皇帝同意放了周大人的?他那么通情达理么。”
通情达理……这几个字跟萧玄谦恐怕是不沾边了。谢玟
更正道:“如今还没放,至少要等到西北军进京时,估计他才会不情愿地履行承诺。”
“承诺,嘿嘿,承诺。”简风致傻乐了一会儿,“君子一诺千金,皇帝就更这样了。”
谢玟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这孩子审视别人的眼光不抱期待了。
“哎,帝师大人。”就算早已看过许多遍,简风致依旧为每次抬头时跟谢玟直面对上的瞬间而发怔,因为对方这样一副好容貌,让许多香艳传闻都变得可靠了起来。
“嗯?”谢玟低头看他。
“你是怎么让皇帝退步的呀。”简风致的眼珠子都要冒出八卦火花味儿了,他毫不担心自己押在这里当筹码的安危,反倒是一脸长见识了的神色探寻道,“是不是真的跟陛下……咳咳,内个内个?”
在远离紫微宫的洛都,他跟萧玄谦虽然也有些不实的谣言,但毕竟天高皇帝远,没有太过离谱,谢玟也就不是很清楚现在的“皇室秘闻”翻新到哪个花样了。
他抬起手,屈指敲了敲简风致的头:“人花了这么多年长出个脑子来,不是让你装满黄色废料的。”
“黄色废料……”
“就是香艳故事。”谢玟淡淡地道,“你们就没点爱好和娱乐吗?”
可这就是普罗大众最热衷的爱好和娱乐啊!简风致在心里扯着嗓子喊,脸上却乖乖地道:“哦——我知道了——”
“倒是我要问你,”谢玟摸着玉狮子蓬松的大尾巴,“你是怎么认识周勉的?”
“你说这个我可不困了。”经过几日的熏陶,加上萧玄谦有意的吩咐,宫殿里的熏香已经不能让两人昏昏欲睡了,简风致也生龙活虎起来,“我其实就是江湖上一个卖艺的,我爹也是卖艺的,我们会做面具,身手也好,还会缩骨功,接触些江湖人,路子比较多。”
“然后?”
“但江湖嘛,你也知道,”他小小年纪反而老气横秋的架势,“跟你们朝堂不一样,我们真是要见血的……”说到这里似乎想起谢玟甚至敢血溅金殿、手撕诏书的胆识,声音弱了弱,“我父亲年轻结了一个仇家,在去年大雪天,被仇家堵在山中截杀,只来得及将我送出去——大雪封山,我等了三天三夜,才找到了他的……遗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