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灰烬(2 / 2)

帝师死后第三年 道玄 1949 字 2022-03-08

他似乎才发觉这一点,对着萧九轻声叙述道:“你觉得我是你的,没有自由的权利,只有你能随意地糟蹋作践、伤我的心,是不是?”

萧玄谦愣愣地望了他一刻,脑子里那些混乱的东西像是被硬生生地一扫而空,只顾得解释眼前的事:“不是……不是的,对不起……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连爱您都不配,我怎么会……”

“不要说了。”谢玟止住他的话,他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想用这个办法逼他清醒,疲惫无奈地道,“你少发点疯,我也不至于折这么多寿。你坐下,我们谈点正事。”

整个紫微宫中,能让总管大监崔盛这么慌张伺候的人只有一位,那也是这天下的主人。

崔盛捧着外袍,追逐似的跟到主子的身后,将手里的华服外披妥帖地罩到男人身上,他动作未停,听见一声沙哑的低沉嗓音。

“那件事有眉目了吗?”

大太监顿了顿手,低着声:

“您是想谢大人了。”

这是一句非常危险的话,放在三年前,说出这话的人会被萧玄谦粉碎般地撕裂,而如今,他只觉得一股至极的空旷。

他站在殿前,身后是跪伏在地的近侍。这个秋天的第一场雨,带着直冲肺腑的寒气。

他又梦到谢玟了。

那场他不愿回顾的激烈争吵,就像是扎根于心口的毒辣藤蔓不断地挤出汁液。谢玟的眉目清冷如冰,条理清晰地与他争辩,那双薄唇里仿佛永远只有无情的政见,而从未明白他究竟想要什么。

萧玄谦觉得胸腔里有一股火在烧。

他把谢玟按在桌子上——那张他常常看书、写字的书案,上面的宣纸被撕碎、墨迹沾透衣袖。按着那道单薄的肩膀时,萧玄谦几乎品尝到了成瘾的快意。

宽阔的袖袍落下,他的手掌攥着那截窄瘦的腕。老师的手经常用来下棋,手腕很好看,他曾经做过亲吻的幻想,但那时,他的牙齿刺入了对方的肌肤,如同一匹渴血的狼。

谢玟有挣扎过吗?他似乎有,他的指骨绷得发白,手背上透着淡青的血管,每根骨骼都在疼痛之下摇摇欲坠。

伴随着剧烈颤抖的手腕、混乱不安的呼吸,他的焦躁仿佛得到了最好的安慰。萧玄谦抬起头时,见到对方湿润的眼睫,眼睫之下,那双清亮温润的眼眸望着他,就像是望着一个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

那是他的老师,怎么会用那种目光看着他呢?

雨声绵密,在寂冷的殿前,萧玄谦缓慢地闭眼仰头,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喉咙里几乎蔓延起幻觉般的血腥味。

“我看起来,”他问,“很狼狈吗?”

大太监崔盛脊背发麻,眼皮跟着直跳,他小心翼翼地回答这个问题:“怎么可能呢?陛下是九五之尊。再说了,当年的事……谁也不想到那个局面,可如今谢大人都已经走了三年……”

三年。是啊,这仿佛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了。

“三年……”萧玄谦喃喃道,“你说,他的记性那么差,会不会已经忘了我长什么样子了。”

大太监心想谢大人只是小事记性差,但大事可是分毫不落。但他只能捡好听话,顺着捋这位难伺候的真龙天子:“帝师大人最在意您了,他一心一意为了您,怎么会忘了陛下呢?”

萧玄谦先是被这话安抚了片刻,但他很快目光沉沉地扫视过来,似是而非地道:“但他还是要离开我。”

崔盛忙道:“谢大人不过是出去散散心,您当年不也是因为想缓和关系,才没有追查他的踪迹吗?……这些日子明察暗访之下,老奴已收到暗报,所有相似之人的身份位置,我们都调查得清清楚楚,只待动手。”

那不是为了缓和关系,这只是一个很好的托词。当年他跟谢玟之间的冲突,已经超出原本的师生情谊,几乎到了彼此翻脸的地步……那是他的老师,他一个人的先生,怎么能够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跟

他这么生气呢?

独占欲丰沛的狼崽子想不通这件事。

其他人是不重要的,他和老师之间的关系,没有其他人踏足置喙的余地。

萧玄谦沉默地立在原地,周围的淅沥雨声带来浓重寒意,他披着九龙盘旋的尊贵外袍,却感觉一股极深的委屈和恼怒。

“那开始吧。”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掌握了全天下最顶端权力的手,这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不再软弱、不再受辱、不再任人欺凌,但要凭借这巅峰的权力,能否把那个人带回到他身边,萧玄谦却只感到强烈的不安。

大太监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听陛下的话。

“收网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伤了他。”萧玄谦道,“就在这个秋天吧。”

他挨不过更寒冷的日子了。老师不在的第三个寒冬,光是想一想,他就要发疯了。

————

洛都,牡丹馆。

同样一场雨,紫微宫那边下着小,洛都这边下得却声势浩大。雷电在云层里蹿的时候,扎着红头绳的女孩趴在窗前,撑着下巴头也不回地道:“打雷天,青大娘子的生意恐怕不好。”

牡丹馆是风月场所,青大娘子则是这里的鸨娘。

“你替她操心?”

女孩身后的青衣男子温润平静地问。

“哎呀,我不替她操心,我替你操心!”童童调转身体,从对着窗转而对着那青衣男子,她端详着对方俊美非凡、但又跟从前大不一样的面容,“就算有我给你的这捏脸面具,你这两年暴露的信息也不少。现在那狗皇帝,一天一个样,又是给你平反、又是给你补办丧仪,你就不害怕吗?”

谢玟低头喝了口茶,随后道:“有一点。”

沉寂无声的太平日子,像是要被狼崽子咬破了似的。他一听到对方这种动向,就天然地骨头作痛……被萧玄谦咬过、舔过、被他接触过的每一寸身躯,都蜷缩地绞紧。

“就一点?”童童眯起大眼睛看他,“他这可是在找你!你就不怕他要杀了你?”

“他想杀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谢玟道,“这小兔崽子跟我不共戴天,想置我于死地。你我是今天才知道吗?”

童童立即想到那狗皇帝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性格:“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谢玟瞥了她一眼,夸道:“真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