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侯慢慢把那绢子收回袖中,起身走到另一侧的书桌旁,拿了一个雕花红漆小木盒子过来。
开了小铜锁,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她。
锦鱼展开,薄薄一张纸,上头写着两个字“官契”,又都盖了一个圆圆的大红印章,圆圈里一个大大的“废”字。
她娘原来是官奴么?本名叫秦桑,被卖时才五岁。
接过官契,双手一个劲地发抖,眼角上晶莹的泪珠不停地滑落。
半天,她才哽咽着叫了一声:“父亲。”
此时,她的嗓子里好像堵了块糯米糕,有些甜,却又觉得心酸难忍,胸口闷闷的生痛。这声父亲出自肺腑。
难怪许夫人嘲笑她蠢。她果然是个蠢的。
她娘的身契原来是在她爹手里。虽然经办人是许夫人,可真正同意她娘脱籍的人竟是她爹。
回府之后,该靠谁她都傻傻分不清。
今天来这望燕楼,也是九分虚情假意,十分利用之心。
如果不是她爹主动拿出这张官契,她怕要一辈子蒙在鼓里。
她捏着绢帕拭了拭眼泪,想起刚才拒绝了她爹的手绢,抬眼抽了抽鼻子,道:“父亲若是喜欢我绣的手绢,我赶明儿再给父亲多绣两条。”
这话,她是真心诚意的。
虽然她爹过去对不住她们,将来也未必会对她跟她娘好到哪里去。
可光凭他同意给她娘脱籍这一条,她就不会再把他当个不相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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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浅秋院,秦氏在堂屋等她。见她眼睛有些红肿,急忙站起身来:“你爹……无情无义的,是不是待你不好?我……都怪我是个没本事的!”语气又急又气,满心歉意。
锦鱼不由叹道:“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娘,我今儿才知道原来你的本名叫秦桑。”便拿出那张官契来,把事情经过说了。
秦氏捏着那张官契,指骨发白,凄然一笑道:“我被卖的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于她爹帮着脱籍这件事,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反应。
锦鱼知道十五年的怨与恨不是一张契书可以消弭的,也不再追问。
第二日,她便让豆绿翻出天丝棉裁了四块手绢。
又自己描了花样子。
因是景阳侯用,她只往古朴大气简洁上走,画了四季竹。
春夏秋冬各一张。
春日凌空横截,如圭如璧。
夏日绿竹猗猗,如金如锡。
秋日立地拏云,风来萧萧。
冬日疏竹压雪,劲秀洒脱。
画好样子,她就暂时把百花帐的绣活放下,午睡过后便开始绣这帕子。
正跟豆绿两个坐在窗下飞针走线说说笑笑,就听得外头有动静。
一时听得外头有人叫王妈妈。像是茯苓的声音。茯苓也是之前王妈妈领来丫头之一,原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二等,长相寻常,话少稳重。平常除了豆绿,锦鱼也会用用茯苓。另外两个则叫她们呆在厢房里做些杂事。
她忙把帕子放回针线簸箩里,掀了帘子出来,坐在堂屋八仙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
王妈妈进门,直线下颌仍是抬得老高,行了礼,锦鱼让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