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之一挑眉,顺口便问:“那你在想什么?”
亦泠:“在想这天上什么时候再掉点石头下来砸死你。”
谢衡之“啧”了声。
“别吧,这要是砸下来,你一晚上得偷偷来看我多少次?”
亦泠:“……”
没再听到冷冰冰的声音,只看见她的肩背因深深吸气而微耸,又沉沉的呼了出去,谢衡之不再说话,只是垂头笑了笑,继续翻开手里的书卷。
这一整天,亦泠果然没再说过一个字。
即便是中午下车用膳,她也冷着一张脸,弄得锦葵和利春都毛骨悚然的,饭都没吃几口。
胃口格外好的只有谢衡之罢了。
休整片刻后,一行人继续出发。
就这么过了一两个时辰。
道路越发平坦宽敞,周遭也越来越多的青堂瓦舍,亦泠便知道他们快已经进了京界。
许是马夫也急着回家,鞭子扬得老高,车轮都快磨出了火星子。
而亦泠还在心里催促着马夫,再快一些,再快一些,她是一刻也不想跟谢衡之单独待在这车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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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上京时,尚在寒冬,入目皆是枯枝败叶,连红墙绿瓦也显得灰败不堪。
而这一趟回来,却已是草长莺飞,春回大地,连路上的行人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衫。
隔着老远,亦泠便在冥冥暮色中看见了谢府的楼台。
外出整整一个多月,连年关都是在驿馆度过的,亦泠感觉浑身都快散架了。
眼看着距离谢府越来越近,亦泠透过轩窗看了眼,却见庄严的大门外,除却曹嬷嬷和管家等人,连谢萱也带着婢女候在了外头,前前后后有十余人,个个都翘首以盼。
他们还准备了一个火盆摆在门口,亦泠一下车,话还没说上一句就被众人拥簇着跨火盆去。
接着曹嬷嬷又端出了一碗柚子叶煮的水,五指沾上,给亦泠从头洒到了脚。
这还不够,进了林枫院,还得用柚子水洗洗手去晦气。
完了还有一大盆烧好的热水等着让亦泠沐浴。
这一通忙下来,天都黑透了。
洗净了一身的疲惫,亦泠拧干头发后,懒洋洋地走出来,这才发现不对劲。
她四处张望一番,还没问出口,曹嬷嬷就学会抢答了。
“大人进宫了。”她说,“先前换了一身衣服就走了。”
难怪下人们都格外轻松些。
亦泠点点头,坐到了桌前。
“等会儿把东厢房收拾出来吧,我去那边过夜。”
“嗯?”
曹嬷嬷不解,“为、为何?”
亦泠没解释,只说:“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毕竟……
谢衡之出门在外都敢非礼她,回了家还得了?
看她这神色,曹嬷嬷心里有数了。
估计又是路上闹了别扭。
唉。
曹嬷嬷转过身去布菜,轻轻叹了口气。
她早已备好了一桌子饭菜,全都是亦泠喜欢吃的。
一面给亦泠盛汤,一面说道:“夫人,方才听锦葵说松远县根本没有瘟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亦泠就有太多要说的了。
恰好谢萱也带着婢女过来找她,锦葵又领着几个婢女在屋子里整理东西。
听亦泠说起此行的见闻,全都凑了过来。
她先说自己到松远县后见到的阴森之迹,又说起悲田坊里面的惨象。
而后讲到自己夜探“鬼市”时,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不停地追问。
“然后呢?当真有鬼市吗?”
亦泠特意卖了个关子,让大家别急,然后又说起误以为自己染上了瘟疫的惊险一环。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当亦泠说到谢衡之要防火烧悲田坊时,这屋子里里外外已经围了不少人,个个瞠目结舌地盯着亦泠。
“原本我也吓着了,后来一琢磨,立即就知道了他的计划。”
“于是我站到那个瞭望塔上,假装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好唬住那县令夫人。”
“果然,等他一声令下,那县令夫人果然崩溃了,跪着说出了实情!”
“真是一对心肠歹毒的夫妇啊,为了骗取朝廷的赈灾银子,竟然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四周惊呼声一片,有人震惊地说:“夫人可真厉害,若是换了我,定然想不出大人究竟想做什么的。”
“这也不难。”
亦泠说,“多简单的道理呀,我当时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周围又是一片夸赞声,倒弄得亦泠有些不好意思。
她觉得再吹嘘下去就有些过了,便说道:“好了,我也累了,你们先——”
一抬头,却见谢衡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夜幕低垂,屋子里外都亮着灯。
谢衡之抱着双臂靠在门边,身后的灯光温柔,而他也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亦泠。
在亦泠愣住的这一瞬,其他人也都发现了谢衡之的存在。
沉寂片刻后,谢萱第一个跑了出去,其他人也紧跟着默不作声地离开。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亦泠心里的慌张便尤为明显。
所有人都因为被谢衡之撞见了不合规矩的场面而担惊受怕。
只有亦泠感觉到,他此刻看她的眼神实在是……
坏了坏了。
他又要开始一厢情愿了。
于是亦泠一句话也没说,低着脑袋就要出去。
刚走到门边,谢衡之站直了往旁边一站,便把亦泠挡了个严严实实。
亦泠脚步顿住,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
“你干什么?”
谢衡之仍然抱着双臂,逼近两步,几乎抵在了亦泠身前。
“你不是看我一眼就知道我想干什么?”
明明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的调侃,他偏偏压低了声音,在这安静的寝居里,显得别有意味。
亦泠更不敢抬眼,别开脸,看着桌旁跳跃的烛光。
“我、我不知道。”
他的目光落了下来,看不见她的眼睛,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那你脸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