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低垂着头颅,不敢和她对视:“从做这件事开始,我就知道,我的罪恶深重,注定了要下地狱,这是我早已注定的归宿,我也不敢祈求您的原谅,因为即使您原谅了我,我也不敢原谅我自己,我杀死的是和我一样出身卑微渺茫如土的穷人,时至今日,我因缘际会站在了更高的位置上,但是我从未忘记,我出身何方,如果不是被选中做屠夫,那我也会是这些被随意杀死的人民中的一员,我知道,我杀死的是无数个我自己。”
“要么做屠夫,要么做屠夫手下的亡魂,我们这中人,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是被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推着往前,随他们的需要,要么杀自己,要么杀别人。请您不必同情我,至少我是被选择做屠夫的那个人,更可怜的是别人。”
“我今日来您面前坦诚一切,不是为了寻求原谅或理解,这不需要理解,就像虫子杀死自己或被别的虫子杀死是不需要理解的一样。如果不是遇到您,我永远不会在这里忏悔,因为我不需要忏悔,在这片大地上生存的所有人,都生而有罪,我不过是一把格外锋利的刀,我无需感到愧疚,也不需要忏悔。”
“我来向您忏悔,坦白一切,是因为您这样的人不应该被那些肮脏的罪恶吞没,您活着比千万个我活着都要有用。在遇见您之前,我们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都生而有罪,但是您给了人选择无罪的机会,您给了他们另一个选择。”
“我不是生来就想要杀人,那些挥刀向我的人,我想,他们也不是生来就想杀人,我们的命运和泥土一样卑微,全随那些大人物们自私的欲.望而动,一千个穷苦人的性命,在大人物眼里说不定还比不上他心爱的猫掉了一根毛。但是我知道,您和他们不一样。”
“坦白承认,事实上,在您这次前往郡南之前,我从未真正将您当成过神明转世,但是现在我想,您真的是上天派来拯救这片无可救药的土地上的人民的神明吧。除了您,我再也没有见过谁,如此无私,慷慨,博爱,仁慈。”
“如果注定了要背负罪恶,注定了要做屠夫,我希望我的屠刀是为您而挥,是为了您的欲.望而动,因为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您的所望全数实现,那必然是一个光明的.干净的世界。”
接着克劳德就将自己的身世一一说来,从模糊的记忆里随着父母逃荒,到成为孤儿饿着肚子在罗塞的大街上游荡,再到以为被神明亲吻般被罗塞的一位大人物选中,被教授从未敢想的知识,再到成为一位孱弱贵族的铠甲,发誓终身护卫他……
“霍克辛格,这是雇佣我的那位大人的家族,那位大人最初的心愿是好的,您的父亲在霍格斯郡的境况危如累卵,即使已经从大众的视野里消失,也仍然有无数人潜伏在暗处等着要他的命,要是暴露,那就更不得了。那位大人希望我的到来能护住他,至少让他长大成人,有自己的后代。”
“为了让您父亲能够平安地长大,那位霍克辛格大人也算费尽了心机,除了放在明面上的军队和学士塔,黑死病和您的母亲,以及刻意对您父亲身体的削弱,都是他给您父亲加上的铠甲。如果没有他的帮助,王都那些人绝不可能容忍您的父亲活过十五岁。”
“只是时移世易,一切都变得太快了。就如当年那位大人告诉我,他从来不是为了利用您父亲而保护他,只是为了完成对老朋友的誓言——去年的三月,霍克辛格家族在最后的权力斗争中败于约克公爵,五月,我收到了那位大人的来信,与信一起送达的,是三份毒药。”
“那位大人内心的愿望或许从未变过,可惜他也对抗不了时间,他老了。他不想,他的儿子们会替他做决定。”
“其实说起来,改变我一生的人,我真正的主人,是那位霍克辛格大人,我守护您父亲,也不过是听他的命令行事,是他将我从饥饿和死亡的泥坑里拉出来,为此,我应该献出一切去实现他的愿望。我最终没有遵守那封信的命令。”克劳德终于抬起头,像一头奔跑了许久为主人叼回拖鞋的野狗,疲惫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