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忽然又是这般模样了?方才不是还能勉强维持清醒吗?
季雪庭连连苦叹,也顾不得其他,以暴力破开了天衢设下的禁制后,便带着吴青朝着鲁仁所在之地疾驰而去。
见到了鲁仁,他只来得及把吴青托付给他,叫他好生看管,其他的压根来不及多加嘱咐,又急匆匆直接带着天衢远离了连阳城,另寻
了一处僻静山谷,找了个洞穴躲了进去。
也不怪季雪庭这番行事匆忙,实在是天衢此番状态着实古怪。哪怕隔着衣衫,季雪庭也能感觉到天衢仙君正在慢慢失去人形。
蛇瞳,蛇芯,还有……衣袍之下男人的双腿早在半路之时便已经化为了蛇身。不仅如此,天衢体内数道心魔分魂似乎也有控制不住的征兆,等季雪庭找到洞穴将人丢进去,再设好层层禁制之时,男人影子中慢慢生出的另一道身影几乎已经要凝成实质。
【阿雪,我好喜欢你。】
【阿雪,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阿雪。】
…………
分魂的低语吵人得很,听得季雪庭也有些心浮气躁。
他皱着眉头看向天衢,冷然问道:“你之前一直可以控制好你的念蛇、分魂还有心魔,吴青只是提了一句忘忧,怎么你就这般反应?”
天衢此时双臂展开,正被玉皇钟所化的镣铐钉在洞穴的石壁之上。
跟自己那些丑态百出的分魂不同,天衢真身如今牙关紧咬,满脸都是痛苦之色,听到季雪庭询问,也只是微微偏头躲过了那人目光,不肯吭声。
可他越是这般逃避,季雪庭就越是察觉到他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不等天衢再多做动作,季雪庭忽然往前一步,直接伸手按在了天衢腹部。
“阿雪——”
这是天衢的惊叫。
“果然。”
而这是季雪庭了然的低语。
神念一闪,天衢仙君的衣袍瞬间就被凌苍剑划为片片碎屑。
那具惨□□壮的身躯之上,最为显眼的便是腹部那隐隐蔓延开来的红色斑纹,骤然看上去就像来自于异域的精美图腾,可实际上,那却是那个“孩子”贪婪吞噬天衢血肉与灵力留下来的证据。
为什么之前一直被天衢牢牢压制的念蛇、心魔还有分魂,忽然间失去了控制?
纯粹是因为天衢自己太过于虚弱。
而为什么他会这么虚弱……
则是因为,堂堂上仙,却愚蠢到任由自己腹中怪物吞吃自己的肉身。
“它只是在努力长大,它不是怪物,阿雪,我可以感觉到……它绝对不是什么怪物……”
面对季雪庭的冷视,天衢却只是垂着头,无比虚弱地喃喃道。
“天衢上仙,你真的疯了——”
一股陌生的怒意骤然升起,季雪庭面色冷肃,破天荒地开口骂了一句。
“不是的,阿雪,这是我们两人的骨肉所化,它在我身体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它不是邪物!”
玉皇钟的锁链与山壁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白发的仙君瞥见季雪庭如今神色,忽然惶恐挣扎起来。
“抱歉,天衢上仙,我必须将你腹中这东西取出来了。说不定正是因为它,你才这般神志不清。”
很难说季雪庭如今心中的烦闷究竟是对天衢,还是……还是对他自己生出来的。
明知道天衢因为神魂旧伤终日疯疯癫癫,为什么还会有那么一丝不忍,任由这等妖邪之物存于他的腹中直到今日?
“它很重要,自它出现在我腹中之时,我便察觉到了。阿雪,你再摸摸它,它真的不会带来坏处……”
若是早一点将那东西取出来,也不至于叫天衢混乱至此。
“阿雪,求求你,它还没成形,还差一点点……”
难不成,自己还真的被所谓骨肉、怀孕之说打动了?
“阿雪,你放过它……阿雪……”
天衢的低语仿佛每个字都淬了血。
季雪庭听得愈发烦躁,神色冷得骇人。
他强行按下心头那一抹说不清道不明
的古怪心绪,没有再理会天衢此时的恳求与呜咽。
“天衢上仙,你安静些,我只是想取出这妖物,定然不会伤你。”
一手按住天衢胸腹,另一手则是握住凌苍剑,直接便要划开天衢的腹部。
然而就在这时,一双手倏然自季雪庭身后探出,牢牢地卡住了他的手腕。
“阿雪,你怎么对我这么狠心啊?”
阴森,冰冷,黏稠的低语,伴随着蛇芯湿润的舔舐,传入季雪庭的耳朵。
季雪庭身形猛然僵住。
当然不是因为他害怕而动弹不得,而是因为,有人牢牢地,抱住了他。
并非是一人,而是,许多人。
季雪庭缓慢地侧过脸,看到的,却是少年宴珂熟悉的面容。
“宴珂”伏在他背后,甜甜笑着,就是一边笑,他还在一边流泪。
“阿雪,要不你恨我吧?不要对我无爱无恨了好不好?我对你那么坏,你就恨我好不好?”
“阿雪,我知道你觉得那‘骨肉’乃是无稽之谈,可行事也不必这般急躁,反正我死不了,便是被吸干了又如何。反倒是你今天这般挖我腹中骨肉,实在有些鲁莽。毕竟那无目鬼这般诡计多端,我倒是不怕身死,可万一反噬到你了怎么办?”
另外一道声音传来,季雪庭呼吸一顿。
只见“晏慈”从另一侧探身而来,轻柔地从季雪庭的手中,取下了凌苍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