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到自己肚子里的胎虫,又听到季雪庭这种完全不负责任的回话,鲁仁的脸色变得格外惨淡。
“难不成这个地方他设下了什么圈套吗?”
天庭书吏凄惨地问道。
“这个嘛……看看就知道了。”
季雪庭轻笑一声,话音落下,身形却已经直接掠了出去,持剑直接砍向了那棵开始蠕蠕而动的怪树。
这其中诸多打斗皆是套路,想来各位看官也并不在意,便就此略过。
只说一番持剑相斗之后,那棵怪树被凌苍剑削得宛若柴火棍,不多时便哀嚎着倒下,化作了一摊绿浆。
原本树干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团青光,虚虚浮在半空之中。
而青光之内,却是一根木簪。
而且还是那
种雕得很难看的木簪,凡间妇人若是看到自家相好拿出这种簪子送给自己,要手拿扫帚把人打出去的那种难看。
可就是这么一根木簪,实际上却是那行事诡异莫测,妖法深不可测的无目鬼的木芯魂楔。
连阳城中数不尽的凡人傀儡,也皆由它所控。
“这就是魂楔了?有了它是不是就能算出第二枚魂楔的位置了?”
鲁仁一看到魂楔出现,顿时大喜过望,捋着袖子便要上前取下魂楔。
“且慢——”
季雪庭连忙开口。
当然,即便他不开口,鲁仁也迈不动步子,因为在季雪庭开口前,他的脚尖前忽然就出现了一条黑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挡住了他的去路。
白发仙君有意无意地上前一步,护在季雪庭之前,探查起了那团青光。
“这层光幕之中也暗嵌了阵法。”
片刻之后,他冷淡地说道。
“什么?怎么可能?什么人这么无聊要在一枚魂楔旁边布下阵法?这东西不是已经在阵中了吗?”
鲁仁不由皱起了眉头。
要知道自古以来布阵便是一件极难的事情,其中道法,阵脉,灵穴……各项都必然要一一扣合,阵法才可以顺利运转。阵中再嵌阵法,这几乎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做法。
“这世间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做到……”
鲁仁上前一步,凑到了那团青光之前也细细看了起来。
鲁仁本以为,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差错,毕竟季雪庭乃灵物寄身,向来就不精通阵法,至于天衢乃是上仙之尊,又身怀异血,从来都不需要阵法相助,自然也对阵法一知半解。
可看着看着,鲁仁的声音就渐渐变得激动起来。
“好厉害的手法,怎么有人能想出这种构阵?这也太厉害了,太漂亮了!”
季雪庭皱了皱眉,开口打断了鲁仁不自觉的喃喃自语:“鲁仙友,你可能看出这道阵法的作用?”
他瞥着青光中隐隐浮现的符文,非常艰难地粗解了一遍阵法,但结论却让他有些不敢确定。
“对,对不住,这阵法实在太过于玄妙精致,我也只能看出个大概,这倒不是攻击用的阵法,反而更像跟魂魄相关,让我看看……牵动天地灵气,灌入此处……这是要干什么?像是在刷洗什么……不,不对,这个节点看上去更像是滋养魂魄,但是又抽了什么出去……”
鲁仁看着看着又入了神,接着竟然伸出了手指,无意识地探向了那些青光中不断闪烁的符文。
“不好——”
季雪庭此时再想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青光在鲁仁碰到它的一瞬间倏然消散,藏于其中的青木木芯失去了阵法护持,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了季雪庭的手心。
霎时间,周围的一切开始呼啸,旋转,然后散落成无数的碎屑。
之前曾经在瀛山之中出现过一次的同调再一次袭向季雪庭。
现实中的一切瞬间化为了狂风中细碎的幻象,而潜藏于某样东西之中的旧日记忆却在这一瞬间化为了无法替代的绝对真实。
季雪庭头痛欲裂,神志却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灰暗,枯败,叫人作呕。
轻飘飘的鬼影在罡风中化为了细碎的白影,然后像雪一样纷纷扬扬从暗紫色的天空中落下。
而这“雪”一下就是几千年,几万年。
鬼死后形成的煞气宛若泥浆,厚厚地堆积在地上。它们本应该尖叫,蠕动,形成一团又一团没有神智也没有目的的混沌,可如今,这里的煞气却已经彻底地“死”了。
因为
它们中间最为丑恶而凶煞的一部分,已经化为了“它”的养料。
季雪庭作为“它”吃掉了周围所有的煞气。
“它”开始发芽,生根,慢慢长大。
在这个地方的日子永远都是那样,亘古不变。
“它”吃完了煞气,接着就是那些漏网之鱼——一些残缺不全的鬼,还有一些自诩强大的妖魔。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终于结束了浑浑噩噩的快乐时光,逐渐开始拥有了神智。
因为这个缘故,“它”变得前所未有地强大,但是同样地,“它”也变得格外饥渴,虽然“它”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饥渴。很快,整个山谷里的鬼与妖魔也被“它”吃光了,“它”的根系在黑暗的泥土里蔓延,蔓延,蔓延到所有生物都想象不到的远处。
“它”听到那些低劣邪恶的生物在暗影中恐惧地窃窃私语,它们恐惧“它”,厌恶“它”,却总是逃不过被“它”吞噬的命运。
“它”好饿。
然后,在一个看似普通的日子,在瘴气浓厚到连光都透不过的幽岭深处,忽然多出了一道红影。
那是一个男人。
“它”立刻就注意到了那个人类,那是“它”从未见过的生物。
一身红衣上布满斑斓的金丝牡丹刺绣,宝石为花蕊,珍珠为流苏。
即便是幽岭中最毒的蝴蝶也没有他那般灿烂耀眼。
然后那个男人哼着歌,一路踩过厚厚的尸体与煞泥,径直来到了“它”的树下。
男人身上有种前所未见的气息。
跟煞气,鬼,妖魔,都不一样。
是香气,甜的什么东西,还有漂亮的颜色。
而且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气与恐惧所形成的黑影。
对于“它”来说,男人实在太过于光彩夺目……甚至让“它”开始感到神念微微刺痛。
吃了他吧。
饥渴来势汹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凶猛。
“它”狰狞的树皮上开始浮现出各种各样畸形的面孔,漆黑的枝丫如同活物一般蠕蠕而动。
硕大的红花渐次展开,露出了内里湿润的、有毒的花蕊。
可对于这一切,那个男人却像是压根没有看到一样。
“唔,好困……妈呀这种山路也太难走了吧。”
男人一步一步来到了“它”的面前,他打了个哈欠,目光从“它”丑陋的身上平淡地转开。
然后,男人在“它”的树根处找了个地方,直接半躺了下来。
他看上去,似乎是要在“它”的树下睡觉?
太过于奇怪的举动,甚至让“它”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多谢啦,其他地方都脏兮兮黏糊糊的,你这里倒是干净许多,正好让我睡一觉。”
然后,“它”听到那男人带着一丝浅笑,十分愉快地对“它”嘟囔道。
原来“它”的一切,那个男人都看到了?
“顺便说,你的花很好看。”
紧接着,“它”又听到那个男人说道。
花……好看?
“它”的花蕊轻颤了一下。“它”知晓的所有人类语言都来自于被吞噬的妖魔的神魂,在这一刻,“它”有些不太确定男人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可即便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它”还是不由自主地保持着静止的动作。
“它”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奇怪的男人继续说些什么,然而过了很久都没有后续。
因为那个男人已经在“它”的身体之下,在无数饥渴到翻滚不止的树根,垂涎欲滴的食人花朵的环绕中,沉沉地睡着了。
……
【什么?你说我当时差点被吃
掉了?因为你当时很饿?】
【噗,笨蛋。】
【那种感觉根本就不叫饥饿,那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寂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