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正亦邪,行事只随自己心意的君道一。
于是君道一直接将这个懵懵懂懂的清净精魂带出了幽岭,就那么漫不经心地领着一无所知的青木木精,一头扎进了混沌繁杂的因果红尘之中。
对于这般白纸一张的初生精魂来说,最开始的君道一是多么温柔可亲、无法抗拒的存在啊。
【一枝青木缀新花……青木啊青木,世人都道你是邪物,我却觉得,你的模样其实生得很不错。】
红衣男人抚着它的花瓣,喃喃低语,宛若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
【什么?你要名字?就叫青木不好吗?这就是你的本体,叫起来也简单明了。若是我给你取名,我们两个可就结下了因果羁绊,到时候万一我们两个反目成仇,这点羁绊可就难办啦。】
【唉,你这木头怎么这么烦人?算了算了,若是你一定要个名字的话,就叫君慕青好了,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当时在青木胸膛里不断翻涌的狂喜与欢欣,季雪庭甚至到现在还若有所感。然而脱离了共鸣,以旁人目光再看那段回忆,却看得格外清楚。
在君道一温柔到仿佛宠溺一般的笑容之中,有那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与漠然。
所谓的取名字,不过就是把“青木”倒过来,再加上“君”姓而已。
再随意不过,再散漫不过。
……
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一切,季雪庭微微蹙眉。
其实要说起来,那一幕甚至还有点眼熟——
也是,当初他刚入人间,又因为无情之态外显太过而吃尽了苦头,君道一便自告奋勇地开始当他的“老师”,教他如何装出温柔待人的模样,好免去许多麻烦。
说起来,季雪庭如今的模样,倒还真是照着君道一学出来的。
那君道一口口声声说无情道乃是行不通的死道,但细想起来,季雪庭却觉得当年的君道一倒比他这个修行了无情道的人还要无情许多。
回过神来之后,季雪庭如今再看自己面前被折磨到只剩下一道鬼影的君道一,莫名就觉得,或许冥冥之中这人确实便应当有这等下场。
至于与君道一并无两样的自己,恐怕也……
“阿雪?”
旁边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按在了季雪庭的手背上。
“你还好吗?”
是天衢莫名其妙的询问。
季雪庭茫然地瞥了他一眼。
“我很好,天衢仙君为何这样问?”
天衢的银瞳凝视在季雪庭身上,顿了顿,才回了一句十分可笑的话:“你方才似乎很伤心。”
“咳咳咳——”
鲁仁在一旁忽然咳出了声音,显然是偷听两人对话,猝不及防呛了口水。
毕竟如今大家都知道季雪庭乃是个修行无情道飞升的仙君,天衢之前还因为这件事情疯癫了许久,结果现在天衢却在季雪庭面前说,他觉得季雪庭很伤心。
莫说是鲁仁觉得好笑,就连季雪庭都有点哭笑不得。
修行无情道的仙君,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儿微末小事生出伤心之感?
“天衢上仙说笑了。”
季雪庭笑着说道,然后装作无意一般将手从天衢掌下抽了回来。也亏得天衢这么一打岔,季雪庭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无须纠结于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无论青木精当初是多么可怜可悲,到了现在它早已化为了吞噬凡人无数的大恶妖邪。
而季雪庭需要做的,无非就是将妖魔诛杀而已。
想到这里,季雪庭一挥手,将掌中的木簪直接推向了吴青,让他算出第二枚魂楔的位置。
而吴青不愧是君道一的鬼影,拿到木芯之后很快就算出了方位——唯一的问题就是,等到他们一干人等赶到吴青所指出的位置时,面对的却是一片断壁残垣。
甚至就连用“断壁残垣”来形容这块地方都有些过誉了,因为这鬼地方看上去更像是一片荒地。
齐腰高的荒草之中,仅有些许残余的砖石,砖石上的花纹时隔多年依旧精美非凡,勉勉强强能看出早些年此处应有一处大宅院。
“好奇怪。这地方本应该寸土寸金,为何会荒置?”
季雪庭环顾四周,轻声道。
他们如今所在之处,从位置来看并非荒郊野外,事实上此处靠近城正中心,按照自古以来的惯例,这地方应当是城中权贵富豪的居所才对。
可季雪庭他们一路赶来,却发现偏偏就是这里似忽然间荒了好大一片地方,不仅仅是面前这片荒草地无人居住,就连附近的民居窝棚看上去也罕有人烟。
就在几人纳闷之时,有个老乞丐缩着脖子远远绕着路经过,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撇了撇嘴,唾了一口唾沫。
“呸,他妈的又来一批送死的——”
他自觉自己离那些人极远,那一声嘟囔又含糊不清,嗤笑一声也是无碍的。
可一句话还没说完,老乞丐面前却忽然间多了一道白影。
“老人家,真是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为何你一见到我们站在那块地方,便觉得我们要死了呢?”
那位俊秀漂亮的白衣公子微微俯身,冲着他笑眯眯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