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雄稍稍前倾一下身子:“2007年3月27日。”
然后他就直直看着彭松平。彭松平并不回避,同样坦荡地和对方对视:“书记要问的是这个日期吗?2007年到现在也六七年的时间了,我实在不记得了,书记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郝应雄又仔细地看了彭松平一会,似乎在分辨对方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片刻后,他说:“老彭,在仔细想想?……”他看着彭松平眼角眉梢的不耐烦,又笑了笑,“看来你确实不记得了,那我在说一个名字,路林,桑赞市副市长,被双规然后在双规其间自杀身亡……”
他的话没有说完,彭松平手中的杯子就往下一放,放得有些重,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
郝应雄点点头:“看来你是想起来一些东西了。七年前,由路副市长主持建设的桑赞山北经济圈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功,在中央都被人提起赞扬,恰好干部调动的时间也不久了,这位凭着经济圈的政绩,接任市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惜在上头文件下来之前,路副市长因为贪污问题,被当地纪检部门双规,双规其间,这位副市长在洗手间里用牙刷插入喉咙自杀身亡……案件到这里就结束了。”
一段有些长久的安静。
郝应雄这时候反而没有去看彭松平的神情了,他的目光垂落在自己手头的香烟上,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轻轻一抖,数厘米长的烟灰就洒落在白瓷砖地面。
“人死了,案子就继续不下去了。一些文档都被封存起来,除了我们纪检内部,大概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最后调查的程度和结果……老彭,你说,我要不要在这‘几个知情人’中,把你的一份算上?”他的声音并没有提高,只是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桌面,以示强调。
彭松平脸色没有变化,只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这是对方进来之后,他喝的第三口茶,每一口味道都不一样。
“郝书记,你这是站到了那一边去?”
郝应雄摇摇头:“老彭,你这就是糊涂话了,纪检是另外一个系统,我怎么站?就算想站,老人家还立着呢,你看郁水峰汪博源哪个敢收我?”
他的资历不浅,身体却不好,并没有再进一步的野心,这一两年就差不多准备退了,因此说起郁系和汪系的那两位直接就称呼名字,并没有太多的顾忌。
这么说着,郝应雄抽完了最后一口烟,然后丢掉地上,用脚碾了碾踩灭掉:“老彭,我弄得到这件事,也弄得到别的事,2007年,七年前,你还连组织部的副部长都不是吧?这一手,玩得够大的啊。”
他缓缓站起身,“我来也不是为了让你交代什么,只是通知你一声:彭松平,你有这一天,不是别人整你,是你自己过界了!”
十五分钟后,闭合的门重新打开,郝应雄走出房间,等在外头的周秘书立刻上前:“书记?”
郝应雄摆摆手:“我们走吧,你们对里头的人公事公办,他有什么要求,不违反规定就尽量满足,态度记得客气一点。”后边那句话明显是对在场其他人说的。
领导说话的艺术就在这里,照样是一句‘公事公办,记得客气一点’,如果客气在前头,那么这句话的重点就在公事公办上,但现在是客气在后头,显而易见,这句话的重点就在客气上头了。
说完之后,郝应雄就跟自己的秘书下了楼坐上自己的专车。
专车里头,琢磨了一路的周秘书问郝应雄:“领导,彭松平这件事……”
郝应雄直接一摆手:“彭松平这次完了,都是多年的老干部了,最后的时间,也没有必要闹得太难看,回头你再提醒他们一下,职权范围内,能给多宽松就给多宽松吧!”
周秘书立刻明白了,心里也是非常的骇然:彭松平会进来,明显就是郁汪两系的博弈,就在三天前,彭松平进来的时候还是一副胸有成竹宠辱不惊的样子,现在只过了三天,听自己书记的意思,结果已经出来了?
这么想着,周秘书就不自觉把话说出口了:“现在双方都还在热炒彭松平的事情,郁系那边恐怕还没有想到我们已经拿到彭松平的把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