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不想去恨谢折风,不愿去怨谢折风,是不想把自己得之不易的重活一次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之上。
那时他既杀不了谢折风,也不可能真的为了一己之私置两界于险地,只能选择不计较。
他从观叶阵中走了一遭,又在养魂树精的过往里走了一遭,终于有了埋怨之心。
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他说:“当年你我都是渡劫巅峰,我确实摸不到登仙之感,但你既然在心魔未除之时有登仙之兆,为何从不和我说?”
“我——”
“我是和师尊一样严肃冷漠吗?你年少之时我教你练剑,何时对你严词厉色过?和我说你生了心魔会怎么样吗?”
“师兄——”
“你只和我说要闭关登仙,让我莫要打扰你,就妄图一个人揽下这么大的事。我当时一无所知,还等着恭喜我的师弟破劫而出,我是什么需要仙尊庇护的庸才吗?仙尊和我一起商量对策是会断了仙途还是丢了尊位?”
“不是,我——”
“我刚醒来之时,还曾经责怪过你——我觉得你坐拥两界,天下予取予求,为了所谓的苍生公正,连我也死在你剑下,你已经是个众生敬仰的仙尊了,怎么还能觉着世间有不如意之处,起了偏执,生了心魔,愧对苍生?”
谢折风气息一滞:“对不起——”
“我后来才知道,你这心魔居然生了如此之久。我在养魂树精的过往里面看你登仙之时心魔已经占据大半识海,仙尊怕是尚在大成期之时就有了心魔吧?这心魔不仅没被你根除,你为了铤而走险行斩我之路,还滋养过心魔,对吧?如此兵行险着……难道是我当年为了立四海万剑阵奔波四方,疏忽了师弟,以至于师弟要冒死登仙都闭口不谈?”
“师兄没有——”
“裴千说你是闷葫芦,当真没有说错。独自一人养心魔,分神魂,抽剑骨,愣是一个字都没让我知道,出息了啊谢出寒。”
“……呜!”连困困都开始附和了。
谢折风被安无雪这么劈头盖脸地说下来,此时他自己再难过再痛苦都不再重要。
他能感受到师兄的委屈。
他很想解释,但安无雪似乎也不想听他的解释和赔罪。
他觉得自己千年都喂到了狗肚子里,居然如此嘴笨。
“师兄,你别生气……”
这时,屋外的梅树下又飘来了几道传音符。
但这些传音符不是来找安无雪的。
安无雪神识稍微展开,就探到那传音符上有着玄方和其他落月峰弟子的气息。
他们一个在这解咒,一个在这看幻境,已经闭门许久。谢折风毕竟还是落月峰的主事之人、两界的仙尊,北冥祸事后的各种事情还未解决,这人只消失了这么一天的功夫,那些传音符就和催命一般疯狂颤动着。
谢折风却只是看着安无雪,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
安无雪说
:“你去处理公事吧。我现在见着你便来气。”
谢折风面色一白。
他不想走。
师兄对他有如此多的不满,他都还没来得及一一解释。
可他看着安无雪阴晴不定的脸色,却更是不敢让师兄更不开心了。
他恋恋不舍地起身,走向那悬浮在一旁的养魂树精金光凝成的圆球。
“这是什么?”安无雪看向那圆球。
他记得自己刚才还在幻境里,看着谢折风斩我登仙,幻境却毫无停下之兆。
他正打算继续看下去,便被谢折风送了出来。
他睁眼之时,这圆球刚刚凝成,似乎和养魂树精的幻境有关。
谢折风解释道:“我看师兄沉在幻境里出不来,就抽取出了剩下的幻境。没什么好看的,养魂树精的灵力对瘴兽有好处,我喂困困当零嘴吃了就成。”
他抬手,眼看就要将光团喂给困困。
安无雪眉头一皱,拦住了他:“所以这是剩下的幻境?树精过往不过眨眼一瞬,你为何要强行把我的神识和幻境分离?”
“……养魂树精照的是生前死后。”谢折风嗓音一顿。
安无雪更是困惑:“此事我知。”
“生灵生前是自降生而起,至生机陨灭,而死后则是自生机陨灭,直至神魂破碎。”
安无雪明白了。
谢折风直至此刻都还算“活”着,可谢折风又死了,那么这人的死后,便是千年前登仙的那一刻直至现在。
他若是不出来,幻境还能再推演千年。
安无雪直接用灵力摄来那光团收入灵囊中,说:“这么长的幻境,给它吃撑了怎么办?我有时间慢慢喂它吧。”
“呜呜……”
谢折风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他想将那光团拿回来。
但刚刚安无雪的愠怒还未消,谢折风不想拒绝对方。
他犹豫了片刻,只好说:“那我先去处理公事,师兄若有什么需要的想说的,尽管传音于我。”
“……嗯。”
谢折风这才落寞离去。
他走到院中,打开那些传音符听了听,灵力一动,出现在了城主府空出来给落月峰弟子行事的院中。
“仙尊!”玄方等人行礼道。
谢折风一时未应。
刚才他便一直在想安无雪所言,此刻突然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喃喃道:“师兄不开心……”
玄方离得最近,闻言面露惊诧,小心翼翼道:“仙尊惹首座不高兴了?”
那不是常有的事吗?
谢折风却又重复道:“师兄不开心……?”
玄方:“?”
下一刻,出寒仙尊突然双眸一亮,悦然道:“师兄刚才骂我了。”
玄方:“哦……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