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怕的不是谢折风,而是那些会被“谢折风”这三个字牵动的梦魇。
他嘴上矢口否认:“没有……”
谢折风缓步走了进来。
这人轻轻挥了挥手,房门关上,将云舟云尧隔绝在外。
安无雪稍稍退开,想和这人拉开距离。
“可你应该怕我,”谢折风的嗓音似乎有些哑,“昨夜你险些魂消魄散。”
这话更难接。
他说:“昨夜是我未经允许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动了不该动的东西,仙尊发怒也是理所应当……”
谢折风盯着他。
他无言。
“不必装作乖顺,你不是这样的性子。”
看的倒挺准。
但他觉得谢折风怪怪的。
他找不着头绪,男人却已经放下了困困,灵力一荡。
卧房之内突然出现了一张棋桌。
“陪我下棋,你执黑子。”
下棋?
安无雪怔了怔。
从前在落月峰,两人在修炼之中道心不稳或者迷茫之时,便总是以下棋来平心境。
谢折风惯执白,所以当时的他执的也是黑子。
他其实不爱下棋。
他自小便不喜静,所修浮生道需博览众生,无需清心,下棋这样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的事情,对他来说比打坐还要枯燥。
可是谢折风喜欢。
谢折风走的是清心寡欲的无情道,有时心生杂念,便会需要静一静心。若是对弈的人棋艺太差,反倒起不到什么摒除杂念的作用。
安无雪因此特意研习过棋艺。
每每见谢折风心绪不宁,他便会主动说:“师弟想不想同我对弈一局?”
谢折风便会无声地摆开棋盘。
后来谢折风临近登仙,无情道趋于圆满,他们再没对弈过。
眼下。
这小小的房间里,困困趴在一边,谢折风穿着他亲手炼制的衣袍,如上一世记忆里那般在他面前坐下,千年岁月也没在这人脸上留在任何痕迹,那曾经同他一起握着剑柄的手执起雪白棋子。
恍如昨日。
是试探?
不,不会。
谢折风似是从昨夜开始就心绪不佳,也许只是遵循从前的习惯,找个人对弈以静心罢了。
他说:“我不善棋艺。”
谢折风还是另寻高明去吧。
他站在棋桌旁等着对方走。
可谢折风只是坐在那里等着他,看着空无一子的棋盘,一言不发。
“……”
他磨磨蹭蹭地面对着谢折风坐下。
仙尊在此,云舟也不敢出声,外头一片安静。
周遭只剩下他和谢折风此起彼伏的落子声。
他不想体会这样熟悉的感觉,也不想让谢折
风发现蛛丝马迹,一通乱下,落子毫无章法。
眼看终于要结束了。
谢折风突然抓住了他正待落下的手腕。
安无雪本能地一挣。
这人沉声道:“这一子落下,你便要输了。”
莫名其妙。
他要的就是输,让这人赶紧走。
他不解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棋艺不精,自然——”
谢折风倏地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都拉了起来。
棋桌在转瞬间被这人收了起来,困困似乎也被吓得“呜”了一声,安无雪眼前天旋地转,后背猛地撞上了身后冰凉的墙。
屋子算不上宽敞,前后不过方寸之地。
仙者修为盖绝世间,即便谢折风不曾动用灵力,威压也随着这人心绪而动,充斥四方。
安无雪不得不避开对方视线,把头撇到一边,浑身紧绷,喉结滚了滚,呼吸越来越沉。
困困几步窜到谢折风脚边想拉住这人。
可谢折风只是垂眸盯着他,双瞳愈发幽深。
“仙尊!”他嗓音收紧。
这接连两日下来,是个傻子都知道谢折风不对劲。
这人到底在发什么疯?
他不得不急促道:“我只是输了棋,这也值得仙尊动怒吗?”
“你很怕我。”笃定的语气。
“是,我承认——仙尊统御两界四海,剑光无人能敌,谁人不怕?”
这话像是熊熊大火之上骤然倾覆的狂风骤雨,浇灭了一切。
安无雪话音未落,眼前这人神色一顿,瞬间松了力道。
谢折风像是自言自语:“他就不怕我……”
谁?
他们的师尊南鹤?
他知道谢折风不对劲——甚至可以算是失了理智,全然不像他印象里那个诸事无波的师弟。
但他现在只想做个对修真界无足轻重的废柴,这人什么情况,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趁热打铁道:“我棋艺不精,还请仙尊不要再为难我了。”
谢折风自嘲般笑了一下。
这人整日里冷着一张脸,不会哭,也不会笑,登临尊位之后更是威严加身,鲜少有显露出来的喜怒。
即便是上一世,他也没怎么见谢折风笑过。
现在却笑了。
笑声中听不出一点欢喜之意。
有什么好笑的?
谢折风用着越来越轻的嗓音说:“你棋艺不精。”
“……可他棋艺高绝。”
这人说着,自行后退了两步。
安无雪一头雾水。
和他说这些干什么?
他得以喘息,调整了一番气息,平静地说:“既然有人又不怕仙尊又精于棋艺,那仙尊去找他不就好了?我又不是他,仙尊何苦为难我一个一无是处的凡俗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