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古英和廉呈华的到来, 其他人都未注意到景非桐的离开。
舒令嘉向着两位前辈行礼之后,古英点了点头,廉呈华却笑着按住他的肩膀, 说道:“秘洞百年未曾开启, 今日你是小英雄,便不必多礼了, 伤势如何?”
舒令嘉道:“谢前辈关心,弟子并无大碍。”
廉呈华道:“那就好,我早就听说过你天赋出众,前几次的试剑大会也都盼着能够见一见你,可惜总是不凑巧。这一回却实在是令人惊喜, 年轻一辈中,你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翘楚人物了,如今山顶秘洞已开, 你随时都可以进入, 希望得此机会,你也能更上一层楼。”
他便如普通的慈祥长者,勉励了几句,古英却忽然在旁边说道:“我听说你与何掌门闹了矛盾, 离开了凌霄派?并且不肯回去?”
舒令嘉道:“是。”
古英淡淡地道:“你确实有本事, 但年轻人若是不懂收敛锋芒, 早晚要吃亏。我虽然不是你门派的师长,但身为过来人,经历的事情也多些, 不妨告诫你一句, 如此肆意妄为, 可是很容易撞破头的。”
舒令嘉笑了笑, 说道:“您训诫的是,弟子记下了。多经历些,才能从年轻人变成过来人。”
古英一怔。
倒是旁边的廉呈华首先反应过来,不由哈哈大笑,拍着舒令嘉的肩膀赞赏道:“说得好,我可难得见到老古说不上话来。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怕的是没有狂的本钱,撞了南墙就一头撞死罢了。你若想为所欲为,不受拘束,便珍惜这次良机,去好好接受传承吧!”
古英瞪了廉呈华一眼,又看了看舒令嘉,哼了一声道:“耍滑头的小子,要不是看你这回表现好,老夫现在就出手教训教训你。既然不听劝,那你就滚去撞墙罢!”
他和廉呈华该说的也说完了,便也该回去主持其他事宜,转身时两人对视一眼,廉呈华摇了摇头,古英还是没忍住,气的笑了,嘟囔了一句“臭小子”。
大概这就是年轻人吧,正值青春光景,多少烦恼事也大不过天,摔了跤还能一轱辘爬起来,笑着拍拍土,便忘到脑后去了。
终生未许狂到老,狂得一时算一时,也挺好的。
*
而另一头,在林子里的景非桐也已经看清了交谈的两人。一个是何子濯,而另一个让他没有想到,竟然是现任的狐族族长明绮。
这两人应该也是刚刚碰面,只听明绮说道:“自从上回封印纵无心过后,我们也有许久不见了,何掌门,您可一向安好?”
何子濯说道:“有劳明族长惦记,劫数未至,还能撑着。我倒是尚未恭喜你历劫苏醒,重获新生。”
上次舒令嘉和林越在镇上比剑的时候,景非桐也在旁边,当时明绮露面气走了金祈山,他见对方巧笑嫣然,妩媚多姿,确实很有传说中狐族之主的风采,印象颇为深刻。
但今日同何子濯说话的时候,她却显然有着什么心事,神情也不似上回那般轻浮。
明绮道:“好,那你比我还走运些,祝你能多撑一段时日罢。另外,我有件事要跟何掌门打听。”
何子濯点了点头,道:“请讲。”
明绮掠了下在风中乱舞的头发,犹豫了一下,说道:“记得当年封印纵无心&#303
40;时候,你的位置是在我对面?”
何子濯道:“不错。”
明绮道:“那就是了。那个时候他垂死挣扎,放出了七大劫,正好是我首当其冲,后续发生了什么,我便有些没看清楚。”
她瞧着何子濯,说道:“本来以为自己中了招,应当是必死的局面了,却没想到遭劫之后竟然还能被几味药草医治救醒,实在令人有些奇怪。我想问你,你可看见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了?”
何子濯道:“当时明族长的位置正对着纵无心,确实是直面攻击,不过纵无心陡然发动攻击,大家都乱了,具体经过我也看的不是十分分明,只知道似乎是魔皇从旁边帮你挡架了一下。”
他想了想:“所以我记得二位所中的应该也是同一种劫。”
明绮低声道:“果然是他,怎么每回都手欠。”
她又说道:“那我昏迷的这些年,你可知道其他人的情况?”
何子濯颇为圆滑,半点口风都露不出来,说道:“明族长,咱们这些人原本就没什么交情,魔族与仙门甚至还一直不太对付,不过是因为共抗强敌而聚在一起,散了便是再不相干,我知道的又怎么会比你多呢?”
明绮道:“哦,当真?”
何子濯笑了笑道:“若是信便是真,若是不信,何必问。”
“这话说的就有些没意思了。”
明绮道:“我是看何掌门你呀,又鸡贼又精明,长得也一脸奸相,肯定是成天琢磨一些阴谋算计的事,还以为很多消息你总会比别人知道的多一些呢。得,那就算啦。”
她似笑非笑,挑了何子濯一眼:“反正不管你说的真话假话,都耽误何掌门时间了,谢谢啊。”
何子濯显然也很习惯明绮这个阴晴不定的脾气,不以为意,反而说道:
“明族长不必言谢,但是我也多劝说一句,总之你历劫之后还能醒来,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已经是天大的幸事。明族长一向自诩潇洒无情,男人如衣服,弄没了随手一抓就是一打,如今从泥潭中跳了出来,又何必再为了谁回头掺和深究呢,是不是?”
明绮一时无言,上下看了看何子濯,摆了摆手就走。
她一边走一边喃喃道:“我竟然能从你嘴里听见这种话,见了个鬼了。但是就算男人能扔,儿子可不行啊。”
何子濯便也转身欲走,袖子却不慎被旁边的一束花枝给勾住了。
他随手一掸,将那束花枝斩落在地,收回袖子。
何子濯略一振身上长衣,看了眼明绮离去的方向,淡淡道:“真是好运,可惜身在福中不知福。”
正在这时,一名小道童匆匆跑了过来,神色焦急地四下张望着,见到何子濯后面色一喜,连忙奔到他面前,高声道:“掌门,不好了!”
何子濯道:“有话便说,这样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那名小童应了声“是”,却依旧难掩焦急之色,说道:“掌门,弟子方才和几位师兄在房中顾守三尊司命鼎,原本一切正常,但就在方才,鼎上的香灭了!”
何子濯神色一紧,喝道:“为何会灭?”
那小童几乎要哭出声来,说道:“掌门,弟子真的不知道,弟子们都十分用心地看守了,半点也没敢偷懒。”
何子濯正要说什么,忽然将话顿住,微一侧头,隐约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极细微,极微妙的流动。
——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这人肯定不是刚刚才来的,而以他的修为,竟然没有一上来便察觉到!
这对于何子濯来说是非常难以置信的,他心头警铃大作,神色一凛间已然萌生杀意,喝道:“何人在此?不妨现身一见!”
随着他话音落下,簌簌风响,无人应答,地上那茎被自己斩断的花枝倒是轻盈地随风飞了起来,缓缓接回枝头,舒展开枝叶花瓣,重新获得了生机。
一个流水般的声音从高处的不知哪个方向传来:“‘我谩自矜高,谄曲心不实,于千万亿劫、不闻佛名字’。”
何子濯闻言,先是面色微变,但随即又觉得这声音颇有些耳熟,微露冷笑,将广袖一拂。
一股威压从他的袖底漫溢开来,向着某个方向直逼了过去。
那里的一处树梢之上叶片微动,随即,一人身如飞絮,飘然而落。
他从从容容地说道:“三尊司命鼎上的香灭了,自是因为所司之命生出变数。试剑大会魁首已出,你可知道是何人么?”
这人语气舒缓,是极优雅的,但这口吻却带着些高高在上的意味,仿佛长辈垂询弟子,十分教人不快。
而随着这句话,他也已经站在了何子濯面前,锦衣俊面,顾盼神飞,竟是景非桐。
何子濯旁边那名小道童已经看得怔住了。
听闻景非桐竟然一口说破了自己设立三尊司命鼎的意图,何子濯目光深冷,敌意顿生。
他对那小童说道:“你先下去罢,此事不用声张,继续在旁边顾守即可。”
那小童点了点头,忙不迭地走了。
何子濯这才对景非桐说道:“按照辈分,景殿主似乎应该叫我一声师叔。”
景非桐唇角勾起点笑意,眼神却是漠然的,说道:“何掌门不太了解我,可能也不知道我这人其实有个毛病。”
何子濯淡淡地看着他,景非桐道:“我护短,但很巧的是,在意的人又不太多。谁对我在意的人好,那便是我的朋友,若是谁伤害到他,我就六亲不认。”
景非桐和舒令嘉近来常常在一起,他话中之人指的是谁,其实已经很明白了。
何子濯“哦”了一声,说道:“景殿主与我那徒弟相识不久,竟不知感情便已如此深厚。”
“人间本就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原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景非桐说道:“何掌门,闲话不提,我知道你当年被纵无心种下一劫,也一直在寻找破劫之法,景某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何劫难,但你既然收姜桡为徒,又设立三尊司命鼎,那我就斗胆一猜,这劫的内容,应与凌霄派的存灭兴亡相关,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