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的天空总是会显得格外干净, 一轮明月如钩,悬于中天,清辉冷冷, 倾泻在处于云气缭绕的凌霄山上。
一道人影站在山脚下, 仰头看去, 月光照亮了他的面容, 正是明绡。
明绡先慢悠悠地将周围的风景欣赏了一遍, 赞了句:“不愧是千古名峰。”说罢之后, 他提气一掠,竟无须御剑,整个人便如同游魂飞絮一般,飞身而起,凌空跃向了其中一座山峰。
登顶之后, 他四下一望,进了一处竹林, 从袖子中摸出了一根香焚上, 点燃之后插/入地里, 负手静静等待。
不多时, 便有人进了竹林, 明绡听见有个声音在自己身后迟疑着问道:“姜桡?”
他回过头来, 微微笑着, 说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来的人穿了一身青色的道袍,颏下蓄须, 相貌冷肃,乃是凌霄派气宗刑堂的堂主卢章,为人以持正端严而出名。
但一个这样的人, 会在深夜里因为一炷香而出现在这种地方,本身便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见到面前的青年相貌陌生,卢章先是微微一怔,而后便立刻警惕起来,沉下脸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在我凌霄山上?快说!若是言语有不尽不实之处,小心我不客气!”
明绡丝毫未见紧张,摇了摇头道:“卢堂主,可别喊。你我见不得人的事都做了不少,都是同道中人,做什么这样不友善呢?我是给你报信来的。”
卢章的脸色微微一变,阴森森地说道:“你报的什么信?”
明绡道:“姜桡死了。”
卢章先是微露愕然之色,随即冷笑一声,说道:“一个不忠不孝的东西,尽是丢门派的脸,早就应该被门规处置,死便死了。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要你来报信!”
明绡盯着他,见他像是极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于是脸上的笑容愈深,说道:“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他的秘密我全知道罢了。比如……卢堂主为了寻找永生不老的法子,服用了一些门中不怎么认可的药物。”
卢章原本还疑心明绡在诈他,听到这句话之后陡然一惊,总算相信了他,同时又在心里暗骂姜桡。
说来也怪,卢章身为刑堂堂主,素来秉正行事,过去从来不会对门派中任何一位弟子有所差别地对待,但自从姜桡来了凌霄派之后,他便觉得此人一言一行都很受自己欣赏。
再加上姜桡也是有意迎合,卢章对这小子着实不薄。
他可没想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还走眼的这般厉害。
试剑大会结束后,姜桡所做的那些事情被彻底揭穿于人前,也很快被传书到了门派中,将所有没亲临现场的人也都狠狠震撼了一番,让卢章也觉得十分懊恼。
如今再看,姜桡既废物又恶毒也就罢了,竟然连自己的那些秘事都去随随便便告诉别人,真是死了都让人记不住好。
卢章冷冷地看着明绡,说道:“你特意来告知我此事,是想要挟我做什么?开条件吧。”
明绡道:“这可不能说要挟,只是共谋大事罢了。我知道,当初卢堂主一直希望姜桡能够成为凌霄派的下一任掌门,而你便也可借此机会得势。我同你的心思是一样的。”
卢章哈哈一笑,眼中却没有笑意:“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想当凌霄派掌门吗?”
明绡道:“卢堂主天天想着这个当掌门那个当掌门,一心一意想要帮助别人上位,真是十分伟大。可难道你对自己就那么没有自信吗?”
他紧盯着卢章:“我说了,我只是想扶植一位气宗掌门,而后为自己增加一份后盾罢了。”
卢章笑意微收,心情也有些复杂。
凌霄派乃是剑道第一大派,虽然两分之后不
断内斗,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但多年积淀下来,依旧不容小觑,若是当真有这样的机会,他又怎么会不动心?
但是刑堂素来负责执行法度,从来就没有掌门从这里出的先例,卢章是看姜桡乃是何子濯的亲传弟子,颇受宠爱,又有天赋,才会把宝压在他身上的,却没想到竟然是步臭棋,反倒将自己陷入危境。
卢章心里这样想,对着明绡时,却说道:“凌霄派历代的规矩,从来没有刑堂之人接任掌门的道理。我对姜桡青眼有加,是因为觉得他是位有前途的后辈,日后有望重新广大凌霄派,恢复曾经的盛名,你要是拿这个来诱惑我,那可就未免太无聊了。”
明绡笑了笑,说道:“卢堂主,你被我拿住了把柄还这么硬气,是不是想杀人灭口啊?”
卢章一顿。
明绡道:“唉,我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没错,可是提醒阁下一句,我可不能确定,姜桡有没有把他所知道的那些事情告诉何子濯。毕竟从他事发之后,可又被何掌门单独审问过好几轮呢。”
卢章确实存了这份心,但没想到姜桡那个害人精还有这出,脸色顿时一变。
姜桡平日里所来往勾结的,可远远不止他一个人,若果真如此,只怕何子濯一回到山上,就要把凌霄派上下的势力彻底重新整顿一番,许多人可都要倒了大霉了。
那么到了那个时候,不是他,也会有别人。
他心中各种念头交织,也不由十分混乱,终于叹了口气,问明绡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扶植我成为掌门,让凌霄派沦为你的傀儡?”
明绡笑道:“那可不至于。两个条件,第一,我要何子濯;第二,最近手上缺人,我要借助凌霄派的势力做一些事情,等到我的大事办完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愿意怎么当掌门,就是你的事了。”
卢章一时说不出来话,他心中思绪如潮,一会想一想自己曾经那些作为被何子濯知道后的后果,一会又想着历代门派叛徒的下场,实在难以委决。
明绡说得好听,但其作为明摆着是要挑起凌霄派的内乱,但自己明明知道,却又当真不好拒绝。
明绡道:“我给你一夜的考虑时间,一夜过后……不是我不宽容,那些折返凌霄山的人,可是离你越来越近了啊。”
说完之后,卢章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变淡,然后在自己的面前化到了空气中。
这人来历神秘,用心险恶,甚至连是人是鬼都叫人看不穿,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三天之后,前去参加试剑大会的弟子们总算到了凌霄山的山脚之下,个个都几乎要感动的热泪盈眶。
这一路走回来,又热又累还是其次,最致命的是他们半程中就没有消停过,一直在受到各种妖兽的骚扰。
跟狐族抱着随便去看看玩玩的心态不同,凌霄派身为剑道大派,将试剑大会看的很重,这回带出去的弟子们,就算没有资格上场,功力也都不弱,或许下一次便有机会正式参加比试了。
这么多的门派精英聚在一起,再加上何子濯亲自同行,妖兽的袭击除了让他们疲惫之外,倒是不曾带来太过严重的损失。
只是半路上姜桡莫名死亡,却又没有找到凶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这发生的种种怪事串联在一起,也就给人的心里蒙上了一重淡淡的阴霾。
好在一路辛苦,总算还是回来了,大家都是心神一松。
两名弟子上前,解开了山门禁制,其中一人回头笑道:“还是回家好,我怎么觉得连凌霄山的空气都要比别处清新了几分呢。掌门,请……”
他本来要请何子濯上山,可就在这时,何子濯目光一厉,却忽然喝道:“躲开!”
那名弟子一怔,还未来得及照着何子濯的话去
做,已经有一道白光从山门当中飞出,瞬间穿透了他的心口。
那名弟子脸上的笑容僵住,胸口被开了一个极大的血窟窿,整个人骨碌碌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已经当场气绝。
看见这一幕,所有人的脑海之中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一时难以置信。
他们一路上提心吊胆也就罢了,但这可是在凌霄派的山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还会遇到这样的袭击?
“是法阵!”
何子濯提气一掠,整个人已经到了山门之前,挥手将另一名已经惊住了的弟子推至身后,高声喝道:“所有人稳定心神,抱元守一,结成伏魔阵,与它相抗!”
他们一路上受到魔族妖兽的骚扰,就一直在提防魔族的进攻,此刻何子濯的第一反应也是对方见妖兽们奈何他们不得,终究是亲自派人出手了。
敢在凌霄山的山门口挑衅,一定是有备而来。
听到何子濯的话,方才已经惊住的弟子们如梦方醒,立刻准备结阵。
他们原本训练有素,行动之间十分迅捷,眼看伏魔阵就要结成,然而就在此时,脚下的地面忽然间一阵翻腾,竟然裂开了无数道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