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濯道:“令嘉,宸儿,去给你们师兄斟酒捧香,日后你们师兄弟无论各自身在何方,居于什么位置,也要相互扶将,谦敬礼让。”
舒令嘉和殷宸同时应声,两人分别从两侧出列之后,殷宸点燃三柱香,躬身双手递到了洛宵面前,洛宵还礼之后,将那三柱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他性情谨慎,一直有些怀疑何子濯的用心,但直到此时,一切进展的都非常顺利。
眼看着炉中香气袅袅升起,哪怕他平日里再是淡定深沉,这一瞬间,心头也不由生出几分豪情,几分复杂。
所有人都以为得到这个掌门的位置会让他欢喜满足,其实他的目标从来就不在凌霄派,他的眼光,也并没有看上区区一个掌门之位。
与以往渴望的东西失之交臂之后,便是再得到也未免失了兴味,更何况,这还根本就是何子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谁会稀罕?
不过是这个跳板,为他的后续计划铺路罢了。
洛宵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挑起,但这一抹略显阴诡的笑意只是出现了一瞬,便被他抿去了。
有脚步声走到面前,洛宵抬眼,见舒令嘉手里端着托盘,正将酒杯和酒壶呈给他。
在这种场合之下,他的表情很严肃,动作很标准,但那双美丽的眼睛依旧是极为明亮的,带着毫无防备的信任。
他看身边亲近的人,一向是这样的神情。
但……若是舒令嘉知晓了他所计划的一切、真实的身份,又会怎样想呢?
洛宵全然愉悦的心绪中忽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让他的心情略略一沉,但随即,他就把所有复杂的情绪全压了下去,接过了舒令嘉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舒令嘉和殷宸退开,洛宵站起身来,走到何子濯面前,跪地行礼,磕了三个头。
何子濯凝视着他,说道:“很好,宵儿,以后整个凌霄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承诺。不论过往身份,当你拜入我门下的那一刻,就是凌霄弟子,你这条命,都该为了门派的荣辱而……”
他这几句话说的有些不对味,殷宸和舒令嘉都忍不住抬起头来。
而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只见洛宵的身子猛然一晃,脸上骤然涌起一股黑气,而后,有紫色的藤纹飞快地从他脖颈两侧攀了上来,一直顺着面颊蔓延到眼角,给那张斯文儒雅的面庞平添了几分妖魅之色。
舒令嘉脱口道:“师兄?”
尚未等他上前,殷宸已经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臂,将舒令嘉往后扯了几步:“不对,小心!”
随着他的话,已经有一股庞大的魔气从洛宵身上卷出。
满殿哗然之下,洛宵也心知不对,腾身跃起,瞬身飞退。
但与此同时,方才还病恹恹的何子濯竟也瞬间飘然离座,速度快的出奇完全不似有伤在身,与洛宵在半空中对了一掌。
灵气与魔气交织,发出轰然巨响。
洛宵连退数步,紧急之间凭空一抓,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色作惨白的长剑,在身前护住,随即借势站稳。
他第一个反应,不是去防备何子濯的追击,而猛然转头看向舒令嘉,沉声问道:“酒里有什么?”
舒令嘉已然怔住。
他不光无法回答洛宵的问题,更加不知道这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洛宵突然会面貌大变,身带魔气?
又为什么何子濯出手之间,根本就像是毫发无伤?
那酒是他倒的,明明是再普通的酒不过
,根本不会出什么问题,如果不是他做的手脚,那么又会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但由于太过恐怖,舒令嘉竟然一时不敢再细想下去。
但他不愿想,却总有人要让他面对现实。
何子濯的声音淡淡响起:“不必惊慌,酒中自然是无毒的,否则岂不是让你察觉了?但我今日已经吩咐过了,为了防止有魔族之人混入,引发事端,今日席上所有的酒,都用的是三百年前以沉忧花酿造而成的药酒。”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哂,道:“这酒,普通人饮用自是毫无问题,但你在凌霄派自封魔气,潜伏多年,却没想到,这正是破你魔功的关键所在。”
洛宵已经意识到了是酒有问题,听到何子濯这样说也不惊讶,短暂的惊怒之后,他已经迅速接受了目前的变故。
他退后两步,暗自运功,同时冷笑道:“师尊当真是好心机,好谋算啊。徒儿自负已经足够阴险,却仍是自愧不如!”
他转过头来,冲着舒令嘉道:“所以我的身份,你也早就知道了?”
舒令嘉深深地看着他,一字字问道:“大师兄,你是什么身份?”
洛宵眼睛微微一眯,面露审视之色,倒是何子濯说道:“宵儿,看来你很在意你的师弟是不是同我一起算计于你了。他并不知情,我特意吩咐让他把酒端给你,是为了让你没有防备地喝下去罢了。”
洛宵本来就心思缜密,再加上他身为魔族之人,身在修仙门派,自然事事警惕,不会轻信于人,整个门派当中,也只有舒令嘉递上的这杯酒,才会让洛宵根本不会生出警戒之心,痛痛快快一饮而尽。
何子濯当初把舒令嘉给洛宵照料,自然清楚他两名弟子的关系甚笃,如今正可以加以利用。
殷宸道:“师尊,为什么?你们这都是在做什么?!”
何子濯看了看他和舒令嘉,淡淡道:“师尊这就教给你们,什么时候都不要去轻易相信别人。你们这位大师兄可是来历不凡,正乃魔皇迦玄的长子,我又怎么可能真的容他接任掌门之位?”
殷宸也有些混乱了:“他、他是魔族,魔皇之子?等等……所以师尊的遇险和伤……都是假的?”
何子濯轻飘飘地说:“是。”
虽然已经有所猜测,在听到那个“是”字的时候,舒令嘉还是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洛宵竟然是他附身过的那位魔族大王子,而何子濯也根本就不是被人给抓走的,他之前的昏迷不醒更加全部都是伪装。
他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看了一场门派内斗的好戏,不光利用了洛宵对于舒令嘉仅存的一点温情,还利用了舒令嘉对他这个师尊、对门派的所有感情。
之前得知他被抓走之后的所有焦灼与担忧,为此做出的所有奔波和涉险的举动,那些勇气、无畏、执着与忠义,原来不过闹剧中的一场笑话罢了。
与此同时,正在山门之下检查残存法阵的景非桐也倏然一怔,面露惊疑之色。
“主上,怎么了?”
“这法阵与何子濯的说法不符……”景非桐皱起了眉,“立刻随我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