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冰底浮生(1 / 2)

和以往笑意和煦温文的样子不同, 景非桐面上如罩寒霜,旋身倒掠,在舒令嘉身边站定。

他冷冷地盯了何子濯一眼, 这才转过头去,看着舒令嘉。

舒令嘉这一遭被人耍的团团转,只觉得实在是可笑透顶,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不好看,可以说是生平少有的狼狈时刻。

他向来要强,哪怕对方是景非桐,舒令嘉也不太想被他看见自己这样的一面, 偏了下脸, 而后扯了扯唇角道:“你来了,还挺快。”

景非桐看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轻轻摇头。

然后未等舒令嘉再说什么, 景非桐便已经张开手臂, 用力将他搂进怀里抱住。

不同于以往的温柔, 这次他的手臂勒的很紧,甚至有点疼, 却又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心。

这样的炙热与温暖,这样的不管不顾。

舒令嘉听见景非桐沉沉地在耳畔说道:“有我在呢。”

从头到尾,这四个字都没有改变过。

舒令嘉原本想要把他推开,但听见这句话, 他突然觉得自己方才撑着的那股劲一下子就泄了。

他慢慢地侧过头来, 枕在景非桐的肩膀上,逐渐感觉到一丝暖意,重新涌入寒凉的心底。

片刻之后, 舒令嘉稍微挣了挣,景非桐这才放开了他,用手臂蹭了下舒令嘉仍显得有些苍白的脸。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痛与怒火。

这明明是他恨不得捧在手心,供奉心头,就连一丝一毫都舍不得伤害的人。

景非桐想起来舒令嘉和自己说要去救何子濯时的神情,他的眼睛那样亮,脸上带着笑意。

当时他开玩笑说自己嫉妒,但还是无条件地支持了舒令嘉这样做,他只想倾尽一切去守护住那份至情至性,赤子之心,他希望舒令嘉的付出,会给他自己带来心安和愉悦。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愿望。

而何子濯,他又凭什么用自己的自私去嘲弄他人的真心?

这时又听何子濯说了句“令嘉”,景非桐心中的杀意顿生,他转头之际,剑随意动,腰畔甚少出鞘的长剑已然化作一道银光,风驰电掣一般朝着何子濯面门而去。

何子濯倒没想到景非桐竟会突然动手,仓促之间,飞身向着侧面一闪,同时反手拔剑,竖在身前一挡。

景非桐的长剑被拨开,猛地钉进了何子濯身后的墙壁,但他这一手随影剑,却是剑气与剑锋分离而出,因此残余剑气还是将何子濯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涌出。

这一见血,伤的倒是不重,但也是毫不客气地削了面子。何子濯之前一直没有摸透景非桐的实力,此刻见他出手,不禁心中暗惊。

他沉声道:“景殿主,这是我们师门间的事。你横加插手,未免失礼。”

景非桐冷着声音道:“何掌门,请你认清楚一件事,小嘉早已非是气宗之人,而且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口口声声复兴门派,但看看现在气宗四分五裂人心惶惶的样子,你不会还以为待在这么一个门派当中是件很不错的事吧?想当别人的师尊,你配吗?”

景非桐很少这样言辞犀利,说罢之后,抬手招剑回鞘,向前走了两步,又紧盯着何子濯说道:“当年众位前辈联合起来封印纵无心,原本应该万无一失,却连他什么时候脱逃的都不知道。你所守的坎位正应该负责封锁,当时你又在做什么,想什么?”

何子濯脸色微变,沉声喝道:“你注意言辞!”

景非桐瞧着他终究失态,倒还有几分痛快,淡淡说道:“总归你想怎样折腾,死活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我今日也在此处郑重地告诫何掌门,你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从来都不是下作手段的遮掩,你是否能实现你的

目的,我不关心,但若是再让他不快,我向你保证,整个碧落宫都将是凌霄派气宗的敌人。”

他并未破口大骂,却字字句句都直刺心底,冷到了极处,末了又补了一句:“何掌门,你应该不想见到这样的局面吧?”

何子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在这件事当中,景非桐的反应竟然会这样大,更是连让“整个碧落宫与气宗为敌”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

他难道不知道如此一语,两大势力关系紧张,便会很有可能造成整个修真界的动乱吗?

他做这些绝对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回护舒令嘉,到底还有什么图谋?

碧落宫在修真界的立场本来就暧昧,景非桐此人也总是高深莫测的有些邪气,若不是心存利用,不可能对人这么好。

何子濯本以为舒令嘉总会在这人身上吃些苦头,长长教训,却发现景非桐竟然十分沉得住气,两人认识了这许久,关系非但没有破裂,反而似乎每次都更加亲密了。

景非桐只觉厌恶异常,该说的都说完了,便不想再与何子濯多言,拉住舒令嘉的手,柔声道:“小嘉,方才不是说要下山吗?咱们走吧。”

舒令嘉深吸一口气,说道:“等一下。”

景非桐微微蹙眉,虽然不想让舒令嘉与何子濯再多说半句话了,但还是依照他的意思停了下来。

舒令嘉看了何子濯一眼,终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其实并不是你变了,而是大概你我……从来都不是同路人。”

舒令嘉闭目摇了摇头,提起袍子下摆,另一只手在上面平平斩下,只听“嘶啦”一声响。

舒令嘉将那片撕碎的袍子扔到了何子濯面前,说道:“往后我不会再叫你师尊了。过往恩仇不论,师徒情分,从今断绝!”

那片衣袍从他的指尖滑落下来,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不光是何子濯,就连景非桐都没想到舒令嘉会说出这样的话。

舒令嘉说完之后,转过身去,对着景非桐说道:“走。”

他的动作和话语毫无迟疑,但何子濯还是在舒令嘉转身的那一瞬捕捉到了他的眼神。

他忽地想起当舒令嘉第一次离开凌霄山的时候,曾经给他磕了三个头,让他保重,那个时候,他的眼中还有伤感与惆怅,这一次,却只余淡漠了。

眼看着舒令嘉和景非桐向着殿外走去,何子濯忽然喝道:“令嘉!”

舒令嘉没回头,倒是景非桐脚下一顿,地面瞬间开出一道深深的裂痕,横亘在了他们之间。

景非桐道:“何掌门,记住我说的话。”

他和舒令嘉出了大殿,直接御剑离开了凌霄山。

这座仙气飘飘的灵山,此刻给舒令嘉的感觉就好像是里面住满了披着人皮的恶鬼一样,连回头再看上一眼都不想了,他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是风驰电掣一般地往前冲。

对于舒令嘉这种想要赶快逃离的心情,景非桐也能够理解,便也一言不发,默默地落后半个剑身跟着。

直到过了足足有两三个时辰,眼看飞出去足有数百里了,天上乌云聚拢,逐渐飘起了小雨。

景非桐才叹了口气,向前一转抓住了舒令嘉的手,说道:“小嘉,歇一会好吗?”

舒令嘉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点了下头,御剑落地,景非桐也跟着他落了下来,打量四下,发现是一片荒林。

方才两人都是随便乱飞的,这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地方,雨势倒是越来越大了。

景非桐冲着舒令嘉指了指一处山洞,两人便躲了进去。

舒令嘉席地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将头向后仰去,靠上山壁,看着头顶岩石上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