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能说出这样的话,纯粹是揣摩对方的心意。陆华亭这两日心情似乎很好,换位思考一下,若是陆华亭这般落在她的手上,她亦会得意。
话音刚落,群青感觉一股力道将她拽到他面前,只觉他垂眼摆弄了一下,那桎梏很快松开了。
群青趁机活动了下手腕。
陆华亭长睫微动,没有看她,望向人声鼎沸的一楼:“此处不安全。看下面,靠雕花柱那一桌。”
群青望见七八个大汉围着那张桌子掷筛。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无意间抬头,让她凝见了正脸:“好像哪里见过,是崔伫那个庶弟。”
“崔好。”陆华亭说。
群青记得崔家人已尽数没入监牢,也记得其中有个叫崔好的,携带崔家宝库的钥匙越狱而出。孟光慎领了圣人谕令前去追他。
她再观察这赌场,热闹之中仿有杀机流动:门口守卫已靠在门板上打盹,浑然未觉有几个穿百姓衣裳的人混进来,转来转去,似在找人。
一会儿也许有打斗,难怪陆华亭将她放开。
不过,倘若这些人是孟相的追兵,为何陆华亭跑得比孟相的人还快,似乎对崔好的行迹了如指掌。
她稍加思索,道:“崔好是你故意放出来的?”
陆华亭微笑不语,反而掀起眼望着她,烛光倒映在他眸中,让群青有种错觉,仿佛眼下什么事情都不及他对她的好奇:“为何戴羃篱?”
群青拂裙坐在他对面:“感觉此地不安全。”
“知道乱还来,何事这么急,不能等某晚上回去?”陆华亭帮她添酒。
桌上摆着一盘未动的乌饭糕,群青忙活了许久,腹中微饥,刚要去夹,盘被陆华亭挪开,他招呼一旁站立的侍女道:“冷食有碍口感,拿去回锅蒸一下。”
东鹰坊的侍女亦是娇媚伶俐:“哪能如此慢待郎君,给您上一份新的。”
乌饭糕很快端上来,热腾腾的清香扑面。
群青却没有动筷:“长史到底想要多大的筹码?从没见过有人如此对待政敌的。”
蒸气背后,陆华亭闻言一笑:“娘子听说养蛊相戏的故事?”
他说:“传说城东有个武人,在坛中养蛊,种在自己后背,以修炼不坏功法。尤以最烈最毒的蛊虫,最有裨益,就怕半死不活,以致功力不得寸进。”
群青安静听完,道:“我只听说过养蛊反噬。”
陆华亭神色一顿。她已撩开羃篱,吃起了乌饭糕。
“方才去哪儿了,”陆华亭停顿一下,“六娘?”
听到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来,群青眼睫一颤,便知文素肯定已将事情禀报给他。
“去金街找了一位故人,看到几家老丝商,不约而同都破家败业,长史不觉得有些凑巧吗?”
陆华亭道:“娘子难道是来帮某行公务的?”
群青道:“我要跟长史说的话,你可有时间听?”
陆
华亭垂眼望着楼下。那几人打量着每桌的赌徒(),慢慢靠近崔好那张桌子。
群青夹起一块乌饭糕?()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手腕一转,掷向楼下,不偏不倚丢进崔好后衣领中。
崔好正赌得入神,只觉得一温热之物落进衣服里,当下捂住了后颈,他一扭头,窥见了游走的杀机,登时冷汗直冒,顾不得找罪魁祸首,趁那几人没有看见他,悄悄地混入人群中去了。
望见此景,陆华亭眸色微深,只笑了笑:“本来娘子可以一边说,一边看戏,现在没戏看了。”
他并未生气,可见崔好确实是他故意放出的鱼饵,把握在他手中,钓着孟相的人玩。
群青道:“我可以是阻碍,也可以是助力。只想问长史之前说过的话,还作不作数?”
“某说什么了?”
“你说清净观的事,不是燕王所为,你在找杀人的那个人。”
陆华亭凝神。
群青道:“我有亲人死在清净观,又有亲人,可能死于赵王和孟相之手,我想亲手查清楚。你我所图既有重叠,何不合作?”
陆华亭有些意外,许久才道:“你想回宫?”
群青吃着乌饭糕,语气清淡:“这不是长史想要的吗?”
陆华亭便知她为何上心叙州的事。她在积累筹码,与他交换。偏生她的脸隐在羃篱后,看不清神情,心内不知为何并不畅快,茶杯上的手指攥紧。
“太子怀疑,我要长史帮我解决,叙州公务,我会帮长史解决。”群青道,“请问筹码够吗?”
“不够。”陆华亭饮尽杯中酒。
群青闻言,一时无言以对,只从袖中取出丝帕包裹好的玉沸丹:“我还给长史带了一样东西,加上此物总该够了。”
她说着,提起桌上的酒壶给陆华亭添满。
看诊时,那妇人说的叙州丝商流行喝“玉沸酒”,不知玉沸丹和酒如何结合。群青看了看手中玉沸丹,径直将玉沸丹丢进酒盏内。
谁知,玉沸丹入酒便迅速融化,顿时泛出沸腾一般的酒沫,一股浓郁的幽香随之而出。
群青更没想到的是,这香气散出来,路过的小厮,侍立的婢女,还有几个匆匆行路的赌徒,全都将目光投过来。
那是一种粘稠而贪婪的目光,令群青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