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说话,韩非又道,“天下已定,你想成事,难上登天。”
张良攥紧拳头,红着眼,“我祖父,我父亲皆死于秦人,家国皆亡于秦。”
“你若想成事,除非迎娶徐希,后谋大事。”韩非面色冷肃,直接道破方法。
张良惊起,“先生?”
“但以徐希的心性,你真心假意都无用。你的爱慕,注定自苦。”韩非眸光幽深,直言道。
张良被他一言戳穿心事,脸色隐隐发白。
韩非不再多说,继续往学宫去。
徐希今日在学堂讲学,讲完留了课业,就到学宫来看她的红薯,徐薯98可春播,可夏播。
春播的五颗红薯,每一颗都发散了藤蔓,剪枝扦插的第二茬已经长得旺盛,第一茬也到了该收获的时候。
这几天她没事儿都要看看。
头茬的红薯藤已经老化了,再长下去,也没什么劲力了。
徐希准备这几天就扒出来。
见韩非又来逛游,朝他过来,“一片菜地,有什么好看的?”
“哪个是菜地?”韩非问她。
徐希摘了一根黄瓜,在身上擦了擦,咔嚓掰两半,递给他个黄瓜把,“你尝尝。”
“我见你师父那谷中也有,只不知何物。”韩非看她喀嚓咔嚓的啃,也咬了一口,
确实味道与其他瓜菜不同,甚是爽脆。
“我给师父种了两陇。嫩黄瓜拌皮蛋才好吃,这个老了。”徐希吃着还嫌弃。
韩非:“......”
指着红薯地问她,“这一片是药材还是什么?”
“粮食,亩产千斤。”徐希啃着黄瓜回他。
啪嗒——
韩非手里的黄瓜把子掉了,惊愕的追问,“你说多少?”
“亩产千斤啊。”徐希一脸理所当然,稀松平常。
韩非的脸色变了几变,嘴唇都颤抖,“是真是假?真有亩产千斤的粮种?”
“过两天就扒。”徐希弯腰捡起来黄瓜把子,嗖的一下扔去了远处的粪堆里。
韩非主张愚民,王法不拿百姓当人看,但他师从儒家荀子,亦知民为国本,几十年经历无数次灾荒饥荒,眼见饿死多少人。
他激动的现在就想扒开红薯藤看看。
被徐希揪住,“只是预测亩产千斤,具体情况还未知。而且要扒红薯,得等王上空余,能亲临现场。”
韩非冷静下来,看她淡然的神色,追问她,“这粮种何处得来?”
“我也不清楚了,我从好几年前就从各大商队购买稀奇的种子,有胡人那来的胡麻,榨成了香油,胡豆做成了粗粮和小菜。百越南方来的棉种,还有些不知道是啥东西的,都种上了。”徐希解释。
“棉种又是何物?”韩非问。
徐希看他实在好奇,朝他微微一笑,“绝世好物,比红薯还牛。但我不告诉你。”
她不告诉他,又说是绝世好物,比亩产千斤的粮食还厉害,一下子钩的韩非心里焦急,迫切的想要知道。
徐希已经跟看守的老汉说,“赢老伯,这几天谁也不让进来了。”
赢老伯拱手应诺。
徐希放心的揪着韩非出了门。
韩非急着问粮种,她就问变法。
“庶人若有了这亩产千斤的粮食,就能吃饱饭,还要什么变法。”
“庶人是人,非刍狗。”
“庶人就该奉王命,耕种,生育,作战。”
“你要玩‘存天理,灭人欲’那套,我就灭了你。”
“存天理,灭人欲?不错!这个与我所持相通。”
徐希拿出了板砖。
韩非闭上了嘴。
再一次互辩结束,徐希给他断了纸,换上了简牍和刻刀。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韩非不写了。
徐希就带着他到田庄上去干活儿。
这田庄就在咸阳郊外,地方不大,只有五十多亩,徐希全部给圈上了墙,里面除了蚕豆,芝麻,种了十亩地的棉花。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棉花采摘期。
看守的人是嬴政派的奴隶,听徐希吩咐这棉花珍贵,就日夜盯守着棉花地,有多少棉桃,开了多少棉桃都要数出来记录。
“徐上卿,又有九十三个棉桃开花了
。”伯夫上来见礼,把记录的小册子给她。
徐希接过看了一遍,“好,做的很不错。我今儿个把大朵的棉花摘了,还有多少,你们过后再数一遍吧。”
伯夫连忙应诺。
徐希拿着筐塞给韩非一个,教给他摘棉花,“只要棉絮,不要壳,不能沾叶子,别弄脏。”
韩非是韩国的公子,王室出身,没挨过冻,绵衣和被褥里从来不差蚕丝,还有狐裘貂绒熊皮能穿。
摘了几朵棉花看,明白是作御寒之物,却并不看重,“远不如红薯之功也。”
“快摘,干不完没饭吃。”徐希毫无愧疚之心的喊话。
“应该让你师父也来摘一摘。”韩非跟她怼。
“我师父一百多了,你才五十六。”徐希头也没抬,“而且你说我学儒家,我才不是。”
“哪一家不需尊老?”韩非嘴上说着,手上倒也没停。
“法家。”徐希直接回他。
“法家还讲⑼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顺则天下治,三者逆则天下乱。”韩非哼道。
徐希起身,“我要不逆,在家里找个男人嫁了,相夫教子。就不会有红薯,有棉花了。哦,你也死了。”
韩非:“......”
“⑽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徐希的声音又飘过来。
韩非:“......”
“你要变法,有种找嬴政!”
徐希可惜的叹了口气,“除非我当丞相,但王绾,冯去疾还在上头,连李斯都上不去,我打不过他们仨呀。”
“还有你打不过的人。”韩非冷呵。
“当然,我可是守法好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徐希自夸道。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韩非再次记到。
徐希:“......”
管禾,盖聂,荆轲,还有徐桃,徐梨,姜初一她们也跟随一起,十亩地的棉花,很快采摘完毕。
徐希看了下,不堪满意,心里骂了一通狗系统,带着摘取的棉花回了学宫,晾在架子上,交给赢老伯看守,“夜里就收回去,白天晴好就拿出来晒,中间翻动一下。”
赢老伯应诺,摸了一把棉花,神色有些动容,“这个也高产吗?”
“现在看来,不高产。不过粮食都能培育出新种子,亩产越来越多,棉花也能。”徐希回他。
手中的棉花柔柔软软,触之生温,赢老伯眼眶有些红。
徐希望着他,临走说,“棉种多了,天下都能种。”
韩非摘了半天棉花,累的不轻。看她连一个奴仆都宽慰,手一背,“该仁不仁,妇人之仁。”
“我这是当仁不让。”徐希回嘴。
“何解?”韩非问她。
徐希嘻嘻,“该我出来做好人的时候,那我必定出来。”
韩非想到了那些传唱嬴政天命所授,统一四海是为了天下百姓再无战争的言
论。
荆轲这些天常常看到徐希被气的变脸,但她也没少气的韩非说不出话来,看韩非那神情,只怕是对徐希又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她不仅黑心肝,脸皮还特别厚,又深得儒家虚伪真传。想跟她斗,不知道韩非斗到死前,能不能赢。
抬头看到张良在前面,眸光一变,和盖聂对视一眼,立马警惕,对徐希形成一个保护圈。
徐希看到他,不客气的打招呼,“呦,张维风,又出来放风啊。”
张良被韩非戳破心思,再看她就忍不住心虚心怯,“我来见先生。”
“你俩亲香去吧,不过不能在我府上。不然人家还以为我勾结韩国遗贵,有反叛之心。”徐希摆了摆手,大方道。
韩非就是个借口,他也不愿意,“我干一天活儿,累了,有话明日再说吧。”
张良被他洞察的眼神扫过,一下子面上滚烫。
徐希又倒回来两步,跟他招呼,“对了,明日我们去挖红薯,你要是愿意,也过来吧。亩产千斤哦。”
一瞬间所有情意旖旎全部破碎,张良惊的睁大眼,“你、说、什、么?”
徐希已经挥手,大步回了府。
韩非也跟着进去。管禾走前面,荆轲,盖聂走后面。
张良脑袋嗡嗡鸣叫,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的住处。
韩翙看他这样子,有些无奈,“你又去见她了?明知道没好话,你还去。这个徐福,她就不是一个女子,我看你不是因为她不顾友情支持灭韩又辅助秦国,你是心里爱慕她,才更加不能忍受她那么冷硬绝对。”
张良躺在塌上,神情呆滞,一口一口的喘着气。
韩翙叹了口气,给他端来一碗水。
第二□□议后,嬴政换了常服出宫,直接跟徐希来到学宫,同来的还有扶苏。
张良还是来了,见到嬴政果然也到场了,攥紧拳头,一转头就和徐希对上,她朝他粲然一笑。
嬴政立马注意到他,鹰眸落在他身上,似是在作着比较。
张良一瞬间脊背生寒。
“王上,你今日穿了胡服,也想下地试试吗?”徐希出声。
嬴政收回目光,“寡人看看究竟有多少,是何种粮食。扶苏你随福卿下地。”
扶苏今日也穿了胡服,拱手应诺。
徐希给嬴政也塞了一把铲子,拿着铲刀上去割掉红薯藤,喊着韩非,张良,“快来拉走,这些拿去切碎做成猪饲料。红薯在地垄下面。”
张良绷着脸和韩非上去拉红薯藤。
掀开红薯藤,底下的地垄露出来,有的已经能看见冒头的红薯,土面明显膨大,被顶的开裂。
土很松软,一铲子下去,就能挖出边缘的红薯来。
嬴政看着,终究没能忍住,手里还抓着铲子,上去就掘了一铲子。
大块红皮的红薯被挖出来,一窝一窝全放在一边。
五颗红薯育苗只种了两垄,地少人多,很
快就全部被挖出来。
看着成堆的红薯(),嬴政鹰眸渐深?()?[()]『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称重。”
赵高殷勤的上手,装着红薯称重。
“一百二十六斤!”
觉得不对,又重新看一遍,还是一百二十六斤。
“王上!是一百二十六斤,绝对没有错!”
徐希快速的换算了下,秦国的亩产是分大小亩,大亩不到七分地,小亩不到三分地。一斤十六两。这里有半分地的样子,二百斤。亩产四千,根本没有达到六千五。
其他人都已经激动的不知道怎么好了。
“亩产千斤!亩产千斤啊!”
“什么亩产千斤,亩产一千五百斤!天下庶人再不缺粮了!”
扶苏整个人都震惊了,看着徐希还皱眉,似是不满意,更是惊疑。
嬴政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彩!天下黔首,将再无饥饿!”
正要狠狠夸赞徐希一顿,就发现她神色似是不满意,“福卿,可是有什么不对?”
徐希话不敢说满,拱手回道,“回王上,目前所看,亩产有一千五百斤,皆是土地肥沃,我又精心侍弄,病虫害都防治到位。若是留种再种,各地气候,田地土质,所种百姓不同,只怕达不到亩产千斤。”
嬴政激动的上前扶起她,拉着她激动不已,“福卿,你可知黔首所种粟菽,亩产尚且不足百斤。即便是亩产千斤,你也是不世之功!你当真是上天派给寡人的福星啊!”
“这都是王上感动上天,才偶然得了这高产的红薯。王上之功绩,千秋万代,开创先河,后世人皆拜服王上!”徐希也笑着回他。
嬴政高兴的畅快大笑。
张良脸色发白,目光从红薯又落到他们君臣相握的手上,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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