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看着茫茫夜色道:“祁丹朱当初打的官员是左拾遗吴望儒, 吴望儒正直不阿,是个老腐朽,祁丹朱打他前夕, 他刚在朝堂上公然顶撞了陛下。”
祁潭湘忍不住道:“他好大胆子, 竟然连父皇都敢顶撞。”
丽妃轻轻点头,“吴望儒年纪已大,在朝中为官多年,德高望重, 身上又担任着左拾遗这个负责劝谏的官职,所以陛下即使心中有气,不能公然发怒, 更不能处罚他, 所以只能将怒火藏在心里。”
“那怎么办?”
“陛下什么都不能做,祁丹朱却可以做,这件事之后隔了没多久, 祁丹朱就在街上巧遇了吴望儒,还随便找了个理由将吴望儒打了一顿, 正好给陛下出了口恶气。”
祁潭湘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 忍不住惊讶, “难怪父皇后来没有责罚她。”
“你父皇不但没有责罚她, 后来还赏赐给了她一根精良的银鞭,就是她这次用来打沈厚的那一根,见御赐之物如见皇上, 所以沈厚当时才不敢反抗。”
“会不会只是巧合?”祁潭湘微微拧眉, 还是不肯相信祁丹朱是故意为之。
丽妃道:“很多人都像你一样,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只当祁丹朱是嚣张跋扈, 却不知她是在为陛下出气,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即使做了也不动声色,所以才更让人捉摸不定,这宫中,我唯二琢磨不透的两个人,就是陛下和祁丹朱。”
她入宫多年,自认八面玲珑,一般人的心思,她都能看透,可锦帝和祁丹朱,她都看不透。
祁潭湘道:“那这次赵丹朱打沈厚是为何?难道沈厚也惹了父皇生气?”
沈厚是她未来的驸马,她忍不住对此事耿耿于怀。
丽妃一边往前走,一边沉吟道:“应该没有,我仔细考量过,陛下重视沈关山,对沈关山这个儿子也格外看重,沈关山虽然在朝忠权势滔天,但是向来很有分寸,从来不会激怒陛下,可以说是朝中最会讨陛下欢心的人。”
祁潭湘闻言不由抱怨,“那父皇为何这次没有将右翼将军的位置给沈厚?”
如果刚才是沈厚坐上右翼将军的位置,那现在就是双喜临门,她定然比现在还要风光,嫁过去就直接做将军夫人。
丽妃也感到疑惑不解,想了想道:“想必你父皇有自己的考量,说不定有更好的安排呢?”
祁潭湘闻言,忍不住弯唇一笑,目光羞涩之中隐隐有些期待,如果锦帝对沈厚能有更好的安排,那就再好不过。
她以前总抱怨锦帝偏宠祁丹朱,如今锦帝将沈厚赐给她做驸马,她忽然觉得心理平衡了,感觉锦帝还是更宠爱她。
反正柔妃已死,锦帝对柔妃的感情早晚会逐渐变淡,而她的母妃却每天都陪在锦帝身边伺候,锦帝爱屋及乌,一定会对她这个女儿更好的。
丽妃微笑道:“如今你二皇兄在朝中地位渐稳,你又得了这门好婚事,日后有沈家从旁帮扶,只要一切顺利,将来我们还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忍过这一时,日后待我们得权了,你想怎么折腾祁丹朱都行。”
祁潭湘忍不住有些跃跃欲试,锦帝这样安排,明显会让祁明毓如虎添翼,看来锦帝有让祁明毓继承皇位之心,她们母女不由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潭湘,听娘的,忍一时风平浪静,在你成婚前这几个月,我们就算以防万一,也不要招惹她。”
“这次&#30340
;事情难道就算了吗?她害母妃被罚,我一想到就气不过。”
祁潭湘依旧难以咽下这口怒气,她本就不喜欢祁丹朱,如今有沈厚这层关系在,她看祁丹朱就越发的不顺眼了,她只要一想起沈厚喜欢祁丹朱,就觉得心里有个疙瘩。
丽妃想起今天的事,心中亦是气愤不平,不过想了想,还是道:“算了,她这个人少惹为妙,若真把她惹急了,恐怕会徒生风波,我们不像她只顾眼前风光,我们要的是长久之道,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能为了一时意气之争,坏了大事。”
她要母仪天下,要让祁明毓登上皇位,要做权力在握的太后,更要让祁潭湘一辈子尽享荣华。
祁潭湘想了想,依旧觉得一切都是巧合,她不由翻了一个白眼,嘀嘀不休道:“我看祁丹朱就是命好,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她就是想打吴望儒,正好赶上吴望儒惹怒了父皇,她才不知道这些事,她根本就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蠢笨女。”
“母妃,你知道吗?她上次竟然说大祁有什么上将军!简直粗鄙无知,不知所谓,我看,她就算有姜仁扈亲自教导,也是一个天生的废材,扶不起的阿斗……”
丽妃闻言面色一变,声音严厉地阻止道:“不得胡说!上将军的事,你日后不可再提!”
祁潭湘一愣,看着丽妃郑重慌张的面色,不由有些惊讶。
她压低声音问:“母妃,难道大祁真有一位上将军?”
丽妃红唇紧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潭湘,这些事跟你无关,我本不该跟你提及,只是你如今已经大了,将来又要嫁去沈家,我便告诉你,免得你日后说了不该说的话,惹出祸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祁潭湘见母妃神色郑重,忍不住追问:“大祁不是没有上将军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大祁的确没有上将军。”丽妃沉吟道:“但大祁建朝之前,却有一位上将军。”
祁潭湘听得云里雾里的,分外疑惑,大祁既然没有上将军,之前又怎会有上将军?
丽妃低声解释道:“那位上将军名唤君鹤晏,是你父皇的拜把兄弟,更是一位神一样的人物,他用兵如神,阵法千变万化,你父皇能夺得江山,他厥功至伟。”
祁潭湘震惊地睁大眼睛,“他现在在何处?”
“……不在了。”丽妃道:“我从未见过他,我进宫为妃的时候,他已经亡了,宫里这么多嫔妃当中,只有皇后和梅妃见过他,关于他的事,我也是后来隐隐约约听说的。”
皇后和梅妃在锦帝登基为帝之前,就已经嫁给了锦帝,丽妃是在锦帝登上皇位之后被选进宫的妃子,锦帝这些年来日理万机,夙兴夜寐,很少纳妃,这也是他皇子不多的原因。
“君鹤晏是父皇的拜把兄弟?他是怎么死的?”祁潭湘忍不住错愕,她活了这么多年,从不知父皇还有一位拜把兄弟。
“二十七年前正逢乱世,昏君当道,天下大乱,你父皇当时备受压迫,屡次被追杀,当时的百姓也同样民不聊生,昏君只知享乐,根本不顾及百姓朝臣们的死活,导致生灵涂炭,世道混乱。”
“后来,你父皇带领群雄揭竿而起,他的两位拜把兄弟一文一武扶持其左右,武为将,率领三军,文为军师,指挥筹谋,陛下有他们相助如虎添翼,他们整整用了十年的
时间,助陛下一路杀进京城,夺得天下,之后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当时领兵的就是上将军君鹤晏。”丽妃提起君鹤晏,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崇拜和怀念,“君鹤晏有勇有谋,骁勇善战,我当时年幼,在闺阁之中就听过他的名字,当时世道混乱,大家都说他是战神降世,所向披靡,能够拯救百姓于水火。”
“他若能拯救百姓于水火,还要父皇这个天子有什么用?”祁潭湘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问道:“他既然如此厉害,为何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提起他,他埋在哪里?他如果是父皇的拜把兄弟,现在应该被封为王爷了吧?”
丽妃沉默下来,安静了一会儿,低声道:“他无碑无名,更没有被加封为王。”
祁潭湘不由诧异,“这是为何?父皇连普通将士都厚待,为何他这个父皇的拜把兄弟却连块墓碑都没有?”
君鹤晏没有被封王还说得过去,连块墓地都没有就有些奇怪了,而且上次祁丹朱提起君鹤晏的时候,沈关山的态度也有些奇怪,她当时还以为是因为没有上将军这个人,如今想来沈关山分明是不愿意提起。
“因为……君鹤晏现在是乱臣贼子,生前功名皆已作废。”
祁潭湘睁大眼睛,君鹤晏从锦帝的拜把兄弟沦落为乱臣贼子,怎么能不让人震惊。
丽妃抿了抿干涩的唇,缓缓开口道:“陛下攻进京城前夕,敌军突袭,大军被逼到绝路,敌方攻势锐利,情况危急之下,陛下只得破釜沉舟,兵分两路,分散敌军的兵力。”
“当时为了以防万一,在一旦发生意外的情况下能够保留储君血脉,无奈之下,陛下将尚在襁褓中的太子交给了君鹤晏,锦帝和皇后一路向北,君鹤晏带着太子一路向南。”
祁潭湘心头颤了一下,从小到大,太子几乎是整个皇宫的禁忌,无人敢轻易提及,她偶然听到也觉得惊异,如今这些秘辛在她面前缓缓展开,她不由惊奇,既紧张又好奇万分。
“你不是一直好奇太子是如何薨的吗?”丽妃道:“太子就死在这场乱局之中。”
祁潭湘不由精神一震。
丽妃缓声道:“陛下和君鹤晏兵分两路之后,沈关山跟在陛下身边护送,吴赤东跟在君鹤晏身边。”
“当时入京在即,只要抵御过这批敌军,就能将敌军剿杀得一干二净,陛下入京之后,就可以彻底夺得所有领土,登上皇位,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场战争,可是没想到,君鹤晏却突然兵变。”
“兵变?他背叛了父皇?投敌了?”
丽妃轻轻摇头,“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看似不在乎功名利禄,其实是狼子野心,竟想自己做皇帝。”
祁潭湘错愕,“他想以下犯上?”
丽妃颔首,“他挟太子以令诸侯,竟然准备在入京之前抢夺皇位,他不但借此机会劫持太子,还派暗卫刺杀陛下,妄图在杀死陛下后,让年幼的太子做皇帝,自己做摄政王,之后再想办法处置太子,自己登上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