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丹朱坐在椅子上, 捧着自己刚才摘的柿子,吃得一脸满足。
柿子早就熟透了,外脆里软, 她咬开一个豁口,小口的吸着里面清甜的汁液,然后用汤匙一勺一勺地舀着吃。
君行之轻笑,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 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轻点了一下。
祁丹朱禁了禁鼻子, 抬头笑道:“先生,你怎么不吃?”
“我昨天已经吃过了。”君行之顿了顿, 抬眸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道:“我听说, 陛下给七公主和沈公子赐婚了?”
祁丹朱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嘴里仍不停地吃着柿子,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君行之抿了抿唇, 斟酌了一下道:“你……可有失望?”
祁丹朱吃柿子的动作顿住,她眼睛轻轻动了动,眼中划过一丝狡黠。
她勾了勾唇角,慢慢将手里的柿子放下, 她微微低下头,浓密的睫毛遮下来,将眼中的情绪遮住。
从君行之的角度看过去,她眉眼低垂,神色是说不出的难过和低落。
君行之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又闷又胀, 酸气从舌根涌上, 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 涩声安慰道:“都会过去的,你与沈厚既然无缘,就说明沈厚非是良人。”
“……嗯。”祁丹朱闷闷应了一声,拿起柿子咬了一口,继续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君行之渐渐急切起来,担心道:“丹朱,你想吃什么?或者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去……”
祁丹朱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头看向君行之,双眸弯如月牙,哪里有半点伤心和难过。
君行之哭笑不得,松了一口气。
祁丹朱就喜欢看他替自己担心的样子,不由盈满笑意,道:“我才不会为沈厚伤心呢。”
君行之心里莫名轻松了不少,他虽然觉得祁丹朱不喜欢沈厚,但似乎大家都觉得祁丹朱喜欢沈厚,他不由有些担心。
祁丹朱拿着勺子,心情愉悦地吃着柿子,像一只得意洋洋的小狐狸,“先生刚才为我担心了。”
君行之想起祁丹朱刚才故意装低落的模样,再看看祁丹朱现在喜滋滋吃柿子的样子,不由轻轻挑了下眉。
他伸手将祁丹朱手里的柿子夺了过去,祁丹朱一愣。
君行之一本正经道:“《本草纲目》中有言,“柿有健脾涩肠,治嗽止血之功”,但……”
祁丹朱手里拿着空勺子,愣愣地眨了下眼睛。
君行之勾唇道:“不可多食。”
祁丹朱:“……”
她轻舔了下嘴唇,眼巴巴地看着被拿走的柿子,她还没吃够了,才吃第二个而已。
她眼睛转了转,突然站起来,趁着君行之不注意,伸手去抢他手里的柿子。
君行之早有准备,直接转了个身,故意将柿子抬高。
君行之比祁丹朱整整高了半个头,祁丹朱踮着脚尖去勾,在原地跳了几下,依旧勾不到君行之手里的柿子。
君行之含笑看着她,张开胳膊躲她的手。
“先生,你让我将这个吃完。”祁丹朱急得脸颊红了起来,双颊晕红,看起来憨厚讨喜。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镀了一层暖色的光,明明是
寒冬腊月,看起来却格外的温暖。
姜仁扈推开珠帘,走进来就看到他们二人一个躲、一个抢的模样,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站在门口笑了笑。
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这两个小家伙没规没矩的,一点也没有公主和书生该有的样子,更没有先生和学生该有的样子,分明就是胡闹!
他咳嗽一声,板起脸训诫道:“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成何体统?”
祁丹朱连忙站好,可怜巴巴地看了看姜仁扈,又看了看君行之手里的柿子,无声地向姜仁扈求助。
姜仁扈没好气道:“有话就说。”
祁丹朱毫不犹豫地出卖君行之,“先生把我柿子抢走了。”
姜仁扈看了君行之一眼,慢步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头顶,把柿子抢回来,塞到祁丹朱的手里。
“多大的人了,还抢学生的柿子吃。”
君行之:“……”
祁丹朱有人给撑腰,很是嚣张,立即站到姜仁扈旁边,委委屈屈地吸了吸鼻子。
君行之看着刚才还张牙舞爪抢柿子的祁丹朱,忽然变成一副柔柔弱弱被欺负的模样,不由百口莫辩,深觉当初收徒弟的时候,该好好立门规才对。
姜仁扈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道:“行之,丹朱比你小,还是你的学生,你要让着她。”
祁丹朱在旁边疯狂点头,然后低头如愿以偿地吃了一口柿子,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姜仁扈见君行之不说话,加大了声音,“听没听到?”
君行之看了一眼躲在姜仁扈身后眉眼喜笑的祁丹朱,认命地拱手道:“行之知道了。”
姜仁扈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看去,祁丹朱已经快吃成了一只小花猫。
姜仁扈:“……”每一个让人省心的!
他双手负在身后道:“别一下子吃太多,等会回宫的时候,你摘一些柿子带回去慢慢吃。”
“谢谢师公!”祁丹朱喜不自胜地谢了一声。
姜仁扈无奈,摇头晃脑地走了,心中忍不住感叹,就没见过比他更惨的‘太子之师’了。
枉他自称‘太子之师’称了一辈子,结果不但没教到太子,现在收到徒弟和徒孙,还要为了一个柿子抢破脑袋,这若传出去,他的英名都要不保了。
姜仁扈走至长廊尽头,看着不远处逐渐变得光秃秃的柿子树,忍不住长叹一声。
……看来明年得多栽几棵柿子树才行。
祁丹朱和祁明长在太傅府里玩闹了一天,夜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年夜饭,李婶拿出了看家本领,将后院那两只肥鸡杀了,做了满满一桌子好菜。
祁丹朱吃得酒足饭饱,跟祁明长一起离开的时候,早已经是夜幕四合,各家门前都亮起了灯笼。
姜仁扈年纪大了,早就已经回房睡觉,祁明长怀里抱着一堆祁丹朱摘的柿子,被扶上了马车。
祁丹朱站在门口的红灯笼下,映得眉眼柔和,如画似月。
君行之跟她相对而立,踌躇片刻,掏出一串铜钱放到祁丹朱手里。
君行之略微有些窘迫道:“丹朱,今年只有这么多,明年,我一定多给你准备些压岁钱。”
祁丹朱低头看去,她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串铜钱,每一枚铜钱都洗得很干净,纹路清晰。
君行之送给她的东西总是那么干净,仿佛怕污了她的手一样,一尘不染。
这串铜钱,君行之用一根红线将它们串在一起,平添几分喜庆。
祁丹朱的手指从一枚枚铜钱上轻轻划过,铜钱仍带着君行之身上的余温,可见君行之将它们在怀中放了很久。
她将铜钱握在手里,在寒冷的冬日感到几分难得温暖。
她甚至能想象出,君行之之前将这些铜钱放在怀中时,踌躇犹豫的模样,他不知在心里挣扎了多久,才鼓足勇气将这些攒了许久的铜钱拿出来给她。
他知道这些银钱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可他还是想要给她。
祁丹朱低头浅浅地笑了笑,眸子里漾起一抹温柔,她抬头对上君行之忐忑的目光,弯唇道:“谢谢你。”
君行之忍不住露出笑容。
祁丹朱将铜钱握在手心里,不自觉收紧,指尖微微泛疼。
……
回宫的马车上,祁明长靠在车窗前看着马车外的景致,看了一会儿,他似乎觉得无趣,将车帘放了下来。
他回头望去,祁丹朱还在低头把玩着那串铜钱,她从上车后就一直将那串铜钱握在手里,像舍不得松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