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了吗?”
姜见明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正与奥德莉.兰斯一起走在白翡翠宫的小径上。
他看到文字就忍不住弯起唇角。自从赛特亨利那只狗吃里扒外被他发现之后,智脑的权限就被他停掉了。
所以现在,加西亚想要确认他的地点,只能老老实实地发讯息过来问。
“已经在白翡翠宫了。”
姜见明给腕机的回复点了发送,回头望向正为他撑伞挡雪的奥德莉。
“你也真是闲,和你借套衣服,怎么还附赠个活人过来了?”
今天他从奥德莉家里借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穿,白翡翠宫这种地方不容马虎,姜见明寻思,陈老元帅可能是想带他去见什么人。
平常再怎么不在意穿着,这种场合下,未亡人的样子还是要装一下的。
奥德莉收了伞,笑笑:“顺路送你过来而已,要不然,你不是又要租飞行器来回跑?再说以我的身份,进白翡翠宫的大门又不费事。”
但是接下来就不方便陪同了,奥德莉随意在盛开着金玫瑰的花园间找了个椅子坐下,“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去。”
姜见明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奥德莉这是担心自己。
一个已经是过去式的“前皇太子妃”,一个以无晶人种之身来路不正地混进了银北斗的军官,突然被叫到白翡翠宫这种地方来,难免会令人起疑。
何况陈老元帅与他约定的地点又有些微妙。
这是个已经废用颇久的小楼,奥德莉说这地方都快要被拆除了,几年没有举办过公开活动,实在是……不像是什么正经场所。
但姜见明并没有什么忧虑,他认为老元帅的意思,最多应该也就是掩人耳目而已。
他冲奥德莉挥了挥手,分开细雪,独自走向了面前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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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没有见过他。”
加西亚走在陈老元帅的后面,当他听见老元帅如此感慨之后,没有多想就漫不经心地反问:“我为什么会见过他?”
又说:“已经走了很久了,你到底准备让我们在哪里见面?”
老元帅说道:“急什么,就在前面了。他已经在那里等着呢……奇怪,你们真的没见过面?”
皇子的手中把玩着那枝金玫瑰花,心中隐约闪过一丝不对劲的感觉。
但这时腕机闪了闪,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加西亚打开腕机,查看完那通简洁的讯息之后,心情立刻变得愉悦起来。
这次姜见明回复得很快,这将有利于他实施那个想法。
是的,接下来他要把姜见明叫过来——然后在那个可怜的,莱安太子的小未亡人面前,毫不忌讳地将姜见明搂入怀中,将金玫瑰递给他。
这将会是个一劳永逸的歹毒计划。
很快,无论是皇帝还是首领,无论是面前姓陈的老东西还是谢予夺,无论是那个楚楚可怜的未亡人,还是姜见明本人——
都会意识到,他和昔日那个举世赞颂的
皇太子,那个优雅高贵的痴情储君……确确实实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丝恶劣的快意在加西亚的心中升起来,妄想控制他的代价将会是惨烈的。
他要看到那个未亡人不敢置信的眼神和绝望的泪水。
他也并不担心不好收场,姜在那里,总有办法将这种哭闹的小崽子温和地安抚好的,这个人似乎天性就适合干这种事。
加西亚看了一眼面前的建筑,这是一个僻静的白色小楼,枯干的藤草倚在楼角,窗外覆雪的树梢上还停着乌鸦。
唯一的担忧,是姜见明是否会因此生他的气。
但问题应该不大,大不了自己回去再好好道歉,被骂几句就骂几句了。
老元帅带他穿过楼门,两人的脚步声落在白砖地面上更显空旷。
加西亚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门,悄然给姜见明发送了这个地方的坐标,附上一道讯息:
“很好,现在你到这个位置来。”
发送完毕后加西亚就收起了腕机。陈.汉克在这时回头,老人以手杖点了点面前那扇门:“殿下,我要提前声明一句。”
“我本人并不赞成这场会面,因为我很担心以你现在的心理状态,会伤害到里面的那位。”
“但是很遗憾,让你见他是陛下的旨意,所以请你推开门,进去吧。”
加西亚心情复杂地深深看了老元帅一眼,走上前去,当他将手掌抵在厚重的门把手上的时候,冰凉的触感沁入皮肤。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沉重感。
吱咯——……
大门向两侧张开。
这间房是向阳的,里面十分明亮。果然因为多年没有被使用的缘故,摆设也很少。
一个黑衣黑发的年轻人,静悄悄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身量清瘦,脊梁如竹。
门开的那一刻,那人闻声转过头来,窗外的细雪与天光映亮他的半边脸庞。
戴着黑纱手套的手将腕机放在了窗台上,上面闪烁的亮光自动熄灭了。
扑棱棱,积雪的树枝上飞起了一只乌鸦。
加西亚怔怔站在门口。
这一刻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宛如天地轰然倾塌,时空的齿轮也卡住不动。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穿透昔日初见的浓烟烈火,好像溯洄了一个世纪,才堪堪落回到眼前安宁的冬日落雪里来。
金玫瑰被手指骤然掐紧。
花瓣无声地一片片凋零,散在地上。
姜见明站了起来,他穿着修长的纯黑礼服,系着白色的领巾,那双眼睛安静地凝望门口的来者。
他有些愧疚地温声对加西亚说道:“抱歉,殿下,我已经在这里了。”
加西亚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早在看到姜见明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一切,但这句话依旧轻易地撕开了他的心脏,像剪刀裁开一片薄纸。
他恍惚觉得自己在失血,鲜血化作汹涌的岩浆从被撕裂的心口涌出来,很快涌竭一空,只剩下冰寒彻骨的躯体。
远处传来渺远的钟声,那是辉煌大教堂在鸣钟。
加西亚向姜见明走去,他能感觉到每往前走一步,自己的理智就溃败一分。
如果说,一个人在失去的那一刹那,才首次意识到自己曾经拥有过多么美好的珍宝……还能有什么比这更悲哀呢?
答案毋庸置疑:当珍宝只是幻想出来的虚假之物,当这个人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未拥有过任何。
钟声止息的时候,加西亚也在姜见明身前站住了。
就在冥冥中的这一刻,他忽然看清了自己对姜见明的野兽般蛮不讲理的占有欲。
妄图拥
有这个人一生的眷恋与渴望。
滚烫的,情难自禁的爱意。
以及让上述全部妄想都化为飞灰的,
满目冰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