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夜色与街灯,他走进了教堂的大门。
……
教堂内,在刻意的挑拨之下,过激的情绪已经达到了顶峰。
壁画与浮雕沉在夜色之中,暗金色的内壁旁站满了精神过度紧张的人们。
十几个成年壮汉手握砖块和棍棒,仿佛一头头警戒的野兽,红着眼盯着大门。
见门口有脚步声响起,有个穿着脏破的中年男人当先吼道:
“有人进来了——!!”
“是金日轮!!”
开口吼第一声的中年人率先将手里的砖头砸了出去,随即做好了打架的姿势。
但意外的是,进来的那道身影没有躲,或者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听渗人的“咚”一声闷响,砖块砸中了来者的额角,几滴血飞溅起来。
那道瘦弱的身躯被力道带得歪斜,踉跄了一步就扑通倒地,就像一根被劲风吹折的白茅。
那十几个手拿武器,正欲冲上去揍人的壮实男子大眼瞪小眼,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一帮大老爷们顿时手忙脚乱,小声说起话:“这……怎么回事啊,老亚瑟?”
“你不是说是
个金日轮吗?”
“怎么看着这么年轻啊,比我家小孩大不了几岁……是新兵吗?”
普通人的特质在这时候鲜明地得到了体现,容易被三言两语煽动情绪的是他们,容易被出乎意料的波折打断这种情绪的也是他们。
只有中央那个叫亚瑟的中年人还算镇定,他见不远处那道身影正吃力地试图爬起来,就上前两步喊道:“滚出去,小子!回去告诉你们长官,我们不……”
话音未落,却见那个闯入者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清俊的面容。
他受伤了,鲜红的血正从额头沿着挺直的鼻梁流淌下来,淌过苍白的脸颊,最后从下颔掉落,落在教堂的地上。
姜见明没有擦拭自己额角的血。
他缓缓……举起了双手。
教堂门口是昏暗的,唯独那双举起的手被窗口漏下来的月色照亮,白腻的肌肤,纤细的骨架。
那是一双属于残人类的手。
这时,里面有不少人也被声音惊动,纷纷跑来了门口。然而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脸色的表情都变了,肉眼可见地从忌惮转成了惊愕。
不知过了多久。
有人颤声说:“残……残人类……”
滴答……滴答。残人类摇摇晃晃站起来了,血却还在往下落。
任何的言语都不会比这景象更有震撼力。姜见明双眸亮如寒星,他踩着自己的血,镇静地走到了人群面前。
此刻,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模样,在一双双紧张的目光注视下,姜见明缓慢地扯开自己外衣的扣子,哗啦……沾血的军大衣从肩上滑落在地。
没有配枪,没有武器。
是一个毫无攻击性的,瘦削脆弱,甚至已经负伤了的年轻残人类。
“——姜!!”
一声突兀的呼唤,凯文慌乱地推开前面的人群冲了过去。
“哎,小孩!”老亚瑟伸手大叫。
“那小孩回来!还不知道这家伙是……”
凯文不顾后面的喊叫声,一路跑到了姜见明身边。
少年的神情几乎要崩溃了,抓着姜见明的手臂悲切道:“你怎么样了,刚刚打到头了吗!?天啊,怎么……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姜见明搂了他一下,哑声道:“没事,凯文,只是皮外伤……没关系的。”
然而凯文却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的目光惊恐地落在那块棱角沾了血的砖头上……
看体积就知道,那东西被一个成年男子轮出去,绝不是皮外伤程度的重量。
对于没有晶骨防护还体质脆弱敏感的残人类来说,万一砸到的地方不好,脑震荡甚至当场死亡都是有可能的事。
凯文蓦地转头,担惊受怕了数个小时之后,仿佛牵连神经的那条紧绷的弦在此刻崩断了。
怒火瞬间压倒了恐惧,凯文紧攥双拳,双眼通红地冲人群咆哮:“——你们干了什么!!”
“你们不是要为无晶人种发声吗,不是要反对欺压吗!?”
少年的嘶吼在教堂内回响不息,“他跟你们什么仇什么怨,你们一句话没说,就对一个无晶人类下这么毒的手!!”
“我……”
众人失声了,少年悲愤的控诉后知后觉地让他们想起,今晚聚集起来的最初目标,确实是要为无晶人种求得更好的待遇。
然而此刻,首先被这场斗争所伤到的,竟是一位手无寸铁的无晶人类。
只有姜见明蹙眉扫了凯文一眼,他先是想这小孩也太机智了吧,居然知道配合他演苦肉戏,以前看不出来啊。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凯文的情商不像是能完成如此高难度任务的水准。
至于他预先让赛特亨利测算过凶
器有可能砸过来的几种轨迹,最终成功地让砖头只擦伤自己额角这种豪赌操作……小家伙的眼力应该也看不穿。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
泪水从凯文眼眶里啪嗒啪嗒掉下来,他抽噎着,试图用袖口去捂姜见明额角流血不止的伤口:“你们这是想要他的命吗!!”
姜见明面无表情地暗想:……原来这傻孩子是真被自己吓坏了啊。
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响起,凯文的几个小伙伴也跑了过来,将凯文和姜见明围在了中间。
“凯文哥!”
“姜学长……”
情绪是会传染的,他们从没见过一向要强的凯文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加上姜见明这一脸血的样子确实渗人,几个孩子也七嘴八舌地慌了起来。
“没事,凯文,别哭了。”
姜见明安抚了一下这几个崽子,“你们几个也是。”
然后抬头四顾,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跟邻里聊天:“可以……让我先到里面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