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势交叠在膝上的双手,完全袒露在傅真的视野里,这是一双青筋暴突的手,枯瘦而且有一些深刻的纹路。
“喝口茶吧,”皇后这时又温和地开口了,散发着清香的两杯春茗经由宫女正好递到了彼此的手上,“我早就听说你,也跟敏之说过多次,要传你进宫来说说话。未曾想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些事情,便直到今日,才腾出空来。”
“娘娘辅佐皇上,日理万机,凤体劳累,臣妇焉能不知?未曾早日请旨入宫向娘娘请安,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笑道:“你这样小心翼翼,倒不像裴家人了。像你婆婆在我这儿,可没守过什么规矩。”
“怪不得母亲常念叨着,说她能有如今这般闲适,全赖娘娘宠着呢。”
“小妮子嘴还挺甜!”皇后哈哈笑道,吃了一口茶,她又说道,“你也不必这般恭维我。不要怕,你捉拿朝廷钦犯有功,我是传你进攻来奖赏你的,本还要与你唠唠嗑再告诉你,如今看来还是先说出来让你早些放心的好。”
说到这里,她看向了站在左手的女史,从厚着捧着的托盘上先取出来了一幅黄帛:
“这是给你母亲的。你外祖父宁泊迟,原先就有功于朝廷,大周能够最终把大月打下来,他积极为朝廷筹措军饷功不可没。
“再者,他曾经暗中护送皇长子入京,虽然最终结果不如人意,这当中却也有他护送的功劳。
“所以皇上经过再三斟酌,特追封宁泊池为忠显郡侯,享正三品的祭祀。
“这爵位原该降等袭爵,官袭三代,无奈你却无舅父,只能赐予与你弟弟宁嘉袭正五品县侯。
“你母亲宁氏,赐从三品‘纯仪夫人’,想从三品俸仪。
“这是赐奉圣旨。回头会有传旨命官前去送达。”
皇后把黄帛展开给傅真看了看。
傅真连忙跪地:“臣代家主家母叩谢皇恩!愿吾皇万岁!娘娘千岁!”
皇后颔首,将圣旨卷起来放在旁侧,又取过来一份盖了朱印的文书:“这是给你的赏赐。不多,无非是些金银绸缎。如今大周百废待兴,国库并不丰盈,望你知悉。”
傅真又叩首:“臣妇不敢居功。朝中逆贼人人得而诛之,臣妇不过是侥幸将其拿下。能得娘娘亲自召见,已是臣妇万分荣幸,岂敢再向娘娘讨要赏赐?臣妇愧不敢受!”
皇后微笑:“拿着吧。我还有后话。”
傅真只能先收了。
皇后便又取过来一把长剑:“早前我问过敏之,我该赏赐你一点什么好?他跟我说,你会武功,还会一些用兵之术,如果能让你有用武之地,那就是最好的赏赐。
“这把玉泉剑,便是皇上钦赐予你。我们大周平定天下之时就有过好几位女将,比如梁家的曹夫人,原先便是我大周的曹将军。
“我大周已经内外安定,大营将士已到了放马南山之时。但无论何时,我也都望你能巾帼不让须眉,成为一名让后人所仰望的女子。”
皇后双手拿着这把剑,送到了傅真的面前。
傅真接见的手在微抖,她眼眶酸涩,随后逐渐湿润。
她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皇后赐赏她什么,她唯一的期待着进宫,是为了见到皇后。
她从前在娘家当大小姐时就已经什么都不缺,成为了宁夫人的女儿后,身家更是雄厚。
所以皇后赐上她的钱财,不管多少,她都是在真心推辞。
可是这把剑,以及这把剑后的皇后这番话语,却瞬间抵过了万金!
梁宁的梦想就是成为女将军,成为一个像梁家所有男儿一样英勇驰骋在战场的护国卫士。
可是长久以来从来没有人正视她的梦想,她的两双哥哥嫂嫂虽然把她带在身边,教她用兵之术,也会让她下战场,可是永远都是看紧她,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范围。
他们不愿意让她冒险。
而梁郴这个大侄儿,则觉得梁家有他们这些男儿在,根本用不着让她去杀敌破阵。
梁郅虽然是她的拥趸,却也看不得她受半点伤害。
她在西北几年,真正冲下战场的次数屈指可数,反而是打扫战场的次数多得数也数不清。
她从来没有跟裴瞻说到过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可是他却精准的猜到了,而且还替她转述给了皇后!
裴瞻对他如此之用心,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想到这两日的风波,她双手又更抖起来。
“臣妇誓将铭记娘娘的教训,绝不辜负这番嘱托!”
傅真伏地叩首。
宫女将她搀起来。
待重新落座,皇后也渐渐收去了面上的笑容,转为凝重:“宁先生大义,他的后人当然也是忠义之士。
“今日我传你进宫,却还有几句话想要问问。”
“娘娘请说。”
皇后深深看了一眼帘栊那一头皇帝的坐处,然后道:“当年宁先生筹集完了粮饷之后,我与皇上曾经见过他一面。
“后来他回了湖州,也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前些日子我听说宁先生是因病过世,而且后来他还被你母亲接到了京城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