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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帘,用衣袖遮掩着,如同幼时那般,反过来也用指尖轻轻扣住她的手掌边缘,微微晃了一晃。

这也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暗号,代表着“我知道啦,你也莫要生气”。

果然,他看到她神色微微一动,眉目间的怒色褪去,神情疏朗了许多。

啊,这样很好。

她还有要事须得安排,他不会因为争一时之气而耽误她的大事,只会跟在她的身后,替她默默周全。

毕竟,从幼时起,不就一直都是这样吗。

在旁人面前戴着温文乖巧假面的贵女,在他面前却能随性而为。而他,最是温雅有礼的佳公子,也可以端着那层温和秀致的风仪,为她所做的一切善后妥当。

他们是最好的表兄妹,又是最好的做坏事时的搭档。

如玉君子从玉璧变成了玉玦,上边缺少的一块,就是他那些为了包庇她而不得不生出的、不那么君子的小心机。

可是时光改变了一切。她变成了东宫里完美得如同神像一般的太子妃,而他重新变回了那个如玉无瑕的翩翩君子。

直到现在。

他知道这残躯对她来说还有用处,可以和她一起去剜出朝中毒瘤,或为她铲平挡在她前路上的巨石。

这也就够了。

他知道她那个“监国太后”的称呼背后,有着多少水分,多少黑暗,与不可名状的辛酸。

一个没有外家撑持的太后,手中所有的,不过是并非亲生的小皇帝。

二十年过去了,谢家在边军中留下的那点香火情,还能剩下多少呢?怕是随着那坟上连绵的青草,都已经化作了清明时袅袅而起的香灰吧?

都瑾本来只是以五根手指的指尖轻轻捏着她手掌的边缘,但思虑及此,不由得心内一股莫名的情绪涌动上来,促使他又捏着她的掌缘,轻轻摇晃了她的手几下。

她诧异地望过来,他便抿着唇,轻声对她说道:

“素来有人说,太后无外家照拂,可谓不幸中之大幸。”

那些老顽固生怕她真正掌握大权,日日将“牝鸡司晨”这个词挂在嘴边,还要庆幸她唯一留下的血亲一家并无手握实权之人。

都瑾的唇角很浅很浅地勾了一下。

无妨。

太后无得力外戚臂助,那么就让他来做那个外戚。

他命中注定无妻无子,想必向上爬时,提防他的人就会少些。

毕竟世人求官求名,求财求利,除了为己,还为了子孙后代。

没有几个人会认为,他向上爬,全为了太后。

最多不过是说一声“此人权欲太盛”而已。

他低声对她说:“渡过了这个大劫,我定要让他们瞧瞧,太后身后之外家,也是有人的。”

虽然他写起诗文来,遣词用字皆流丽潇洒,但实际上,他不擅长说些华丽动人的漂亮话。

每当他安慰她时,总是把话说得干巴巴的。不是“唉唉,你别哭了”,就是“我替你抄书吧”。

现在,他的许诺也极为平实。虽然有着“你没有靠山,我来做你的靠山”之意,但说出来却平平无奇,一点也不振聋发聩。

可是谢琇望着他,仿佛却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她的眼角微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