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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白秋微微蹙起的眉头中蒸发。

眉毛是微蹙的,表情是冷淡的,但眼睛里的亮光是掩不住的。楚白秋只有见到一个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顾北知几乎是心头一悸,然后寒意从头顶冰封到了脚底,不知道是害怕还是震惊,他这时候根本就不敢转身。

但身后那把冷冷淡淡的嗓音已经响了起来:“我以为和顾总的那段往事早就随风而去了,没想到顾总一直放不下。我的确是声名狼藉,但顾总又比我干净到了哪里去了呢,值得大庭广众之下,在我的生日宴上这样对我品头论足?”

这话一个脏字不带,一点怨恨不显,说话的人语气也冷淡到了极点,但正如一把利刃,准之又准的插在了顾北知心头,叫他痛得几乎弯不下腰。

是做梦吗,是做梦吧。能不能倒转回一分钟前,把那个傲慢自大、满口胡言乱语的顾北知掐死?他是来奚落楚白秋的吗,还是来侮辱裴醒枝的?都不是,他仅仅只是想来看一眼,这个当初把他当垃圾一样丢掉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可是,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又变成这样?

他又狠狠的作践他了。

顾北知垂在裤子中缝边上的手指都开始颤抖,楚白秋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他身形动了动,似乎是要向前一步,可终究是没迈出去,站在原地无措的喊了一声:“阿醒?”

人群早已噤声,如摩西分海那般自动让开一条路。灯火琳琅之下,衣香鬓影之中,裴醒枝稳稳当当的从那条空道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非常平稳。他瘦了很多,脸上的少年气也逐渐的脱去,侧脸和鼻梁的高度越发陡峭,昔时柔美清秀的轮廓完全的长成了一个成年男子的样子。下颌线锋利得如同一把刀,嵌着一双昳丽清湛的眼睛,目光却锋锐到在场诸人几乎不敢逼视。

顾北知张了张嘴,看着他从自己身边头也不回的走过去,嘴边上瞬间涌起来无数句解释和道歉,但众目睽睽,他终究只是哑然张了张嘴。

“来者是客,大家该聊天聊天,该品酒品酒吧。小小插曲,不必在意。”

裴醒枝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这两人,轻飘飘的向台前走去。人群寂静之中,他的话声清晰而平静,仿佛一池根本不会起波纹的静水。

就在那一瞬间,顾北知忽然知道了。

——他再一次,伤到了他。

十二点钟声敲尽,香槟塔也零落稀疏,宾客陆陆续续散去,悦榕庄门口豪车流水般离去。裴醒枝站在门口,带着难以掩饰的疲倦笑容,彬彬有礼的送走一个又一个客人。

等到大厅内灯火渐渐暗去,他对身后的林方和朱丽玲叮嘱了两句,独自出门走向电梯。

他是从大厅的偏门走出的,走向的是直通高层套间的贵宾电梯,所以这条走廊也根本没人经过。深蓝色的丝绒地毯,两侧挂着木框艺术画,天花板和墙壁连接的地方镶嵌着精致的灯线,那是整条走廊里唯一的一点亮光。

窗外灯影阑珊,细碎的金色灯光掠过他的眉眼,就像是碎金鎏光落在了蝴蝶敛起的羽翼上。他在走廊里不紧不慢的走着,落在地毯上的脚步非常轻,几近无声。最后在电梯面前站定,安安静静抬头看着楼层计数跳动,清湛湛的眼底有种空白的茫然。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他始终笔挺的腰背才慢慢有了一点曲线。但脊椎一旦弯下去,掖得仔仔细细的雪白衬衣也有了褶皱,熨得工工整整的西装也开始弯折。就像是一朵低垂的花从花萼到花瓣那样次第凋谢,他身上所有横平竖直的线条都开始剥落,就随着这一弯腰。宛如将军身上渐次剥落甲胄,他那些平静的、从容得体的神色,也从那个细微的裂缝开始往外脱离,显现出内里遮掩得很好的情绪。

长长的、几乎拖到地面的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