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做狗,肆意欺压凌辱。平民百姓固然可忍一时之耻,但求活命,可若连陆上修这等豪杰名侠都苟且偷生,那阵前将军能否为了手下士兵而降敌?倘若贪生怕死情有可原,那汉奸细作,叛军逃兵是不是个个都该赦免?”
裴昀一愣,反覆回味这几句话。
是了,若是平头小民自不打紧,然太华派乃是北方第一大派,天下道教魁首,岂与寻常宗门相同?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玉碎瓦全,岂是他能苟且偷生?“既是江湖门派,便有江湖规矩,太华派弃侠义择名利,是非功过,留与天下人评说。黎世叔有句话说得不错,我非太华派弟子,管不得他太华山内务。然文臣武将各司其职,唯有浴血沙场,奋起杀敌,驱除燕寇,收复河山,北定中原之时,我才有资格痛斥他陆上修贪生怕死,认贼作父!”
卓航神色凌然:“有朝一日!”
裴昀提壶倒了两杯酒,端起其中一杯肃容道:“有朝一日!”
待从头,重整旧河山,朝天阙!
二人举杯相碰,温酒入喉,诸般豪情壮志,生死誓言,尽在不言中。
......
义阳一行耽搁数日,待裴昀与卓航回到临安已是冬月下旬了。
刚回到裴府,还不及休整,裴昀便接到谢岑邀约,请她前往丰乐楼紫薇苑一叙。
西子湖畔丰乐楼,乃是临安第一风雅所在,奢靡之所,下到乡绅同年小聚,上至学馆致争雅集,皆设于此。此楼本是某赵姓宗室子弟所有,大半年前却是悄然易主,新东家姓解,非但是个女子,还是贱籍从良的女子。有人道是那赵姓子弟色迷心窍,为搏美人一笑,有人道是解娘子手腕不俗,攀上了高枝。众人羡之,好之,骂之,唾之,然这丰乐楼仍如旧日般门庭若市,笙歌达旦,更有达官显贵,王侯贵胄出入频繁。坊间传闻,甚至连官家也三不五时御驾至此,赏景饮宴。
丰乐楼名为“楼”,实为“园”,奇花异草,亭台楼阁,雅致非凡。裴昀随小厮一路过月池,穿梭门,来到了最深处的紫薇苑。
进得厅堂,便见那窗边桌畔有二人正端坐对弈,执白子蓝衣公子风流不羁,执黑子白衣相公儒雅矜贵,二人凝神于棋局,时而皱眉,时而欣然,连有人进门都没能察觉。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悄然流转,一切回到了无忧少年时,诗酒琴棋,踌躇满志,欲与天公试比高。
裴昀几乎将“承毅兄”三个字脱口而出,然回过神来,沉默片刻,还是恭敬行礼道:
“见过官家。”
赵韧每每出宫,都择此处歇脚,故而裴昀一听谢岑道紫薇苑,便知赵韧必也在此了。
“四郎不必多礼。”
赵韧闻声抬起头来,温和笑道:“我说过,出了禁宫,便还当与从前一样即可,不必拘谨。”
谢岑身子微斜,倚在软榻上,半是打趣道:“奈何官家棋艺却是不比从前,幸好你及时赶来,否则再这般下下去,我可当真要赢了。”
裴昀揶揄:“谢岑你技不如人要趁早认输,我瞧是我及时赶到救了你才对。”
“消遣而已,不必当真,改日再继续。”
赵韧放下手中棋子,看向裴昀:“咸阳一行,波折重重,四郎辛苦了,今日朕与疏朗乃是特意为四郎接风洗尘的。”
“多谢官家,只是我有负所托。”裴昀叹道。
之前她已传书回临安,向赵韧禀明过此事原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