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阵法。
等到入夜,万物俱静。青年坐于蒲团之上,金身佛像巨大,威严如山。他身后坐着三名弟子,皆背后背剑,静心打坐。
青年佩剑放在一边,离蒲团不过咫尺距离。四下无声,只听到远处袅袅虫鸣声传来,香雾燃起。
香燃了一半,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青年双腿盘起,面容平静,似乎不因无事发生而略有焦急。几名师弟本来稍有疑惑,但既然师兄带头,便也跟着静心,在心中默念清心诀,维持阵法。
夜已过半。此时,正当夜最深之时,大殿里寂寂无声。
金塑佛身,红香弥漫。
极远又似极近之处,骤然响起一线叮叮铃铃的幽咽声。那声音似游丝,似细声,似绳上缀着的一枚小铜钱,被风吹得背过面去。
殿中四面墙壁上悄然出现了许多影子。有些为大影,有些则小得像是狗儿,影影绰绰,互相动作。这些影子仿佛是皮影戏一般,你作躬,我作躬,悄无声息,只听到那幽幽咽咽的铜钱碰撞声。
那声音时断时有,远了像笛子,近了像笙,又像是戏腔,十七八种声音都合在一起。
那些影子出现在四壁上,像树叶一样簌簌而动。青年仍闭眼,定坐在蒲团上,不移不动。
鼓声又起。那些影子仿佛听令,突然又动了起来,像俗巷里小孩爱看的傀儡戏一样动作。然而这动作之间,却不是作躬,谢恩,乃是你杀我来,我又来杀你。
那些影子你来我往,你捅我一刀,我再刺你一下,直把人刺得串在刀上,又跌下来。他的三个师弟师妹已经定不住,纷纷手按在身后佩剑上,势要拔剑。
这皮影戏演得杀意勃勃,刀光剑影间,凶信毕露。众人又听得那幽咽笙声,只觉得内心说不出的烦躁之意,坐立不安。
那戏越演越烈,笛声也陡然变激。墙上影子纷纷胡乱狂舞,似乎势必要扰乱众人心绪。众弟子觉得气血上涌,似乎难辨眼前真假。那影子时近时远,似假若真,惹得人抽刀去砍它。
就在笛声乍然幽拐之时,青年手作一决,弹射出一道灵力。那灵力去势极足,如离弦之箭,脆生生一连五声‘叮’‘叮’‘叮’‘叮’‘叮’激响。
只听落坠声此起彼伏,仿佛有什么东西落了一地。那墙上影子也骤然如失了牵引一般,纷纷往下垂。
青年已经起身,自背后利落抽剑出鞘。众人只见雪白亮光反射,霎那间剑身便已经被染红,尸身分离!
笛声戛然止息,四下死寂。
众人再一瞧,那那里是什么鲜血,却是被砍成两半的红绸衣裳。
那傀儡出现地悄无声息,如鬼魅一般。现下它木头做的身体已经被拦腰砍成了两半,毫无生气地躺倒在地上,再无一丝装神弄鬼的迹象。
它制作倒是精巧,木头雕刻成人身体形状,再覆盖上一层缎子,用细笔勾勒出人脸五官。
现下这具傀儡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扭曲在地上,众人再仔细一看,却不由得心中一惊:这傀儡的外皮不是缎子,却是货真价实的人皮。
大殿上悬着五根丝线,每一根上面都缀着一枚铜钱。方才青年一指灵力,将五枚藏在幕后的铜钱都击落了下来,便破了这傀儡的戏。
阵有阵眼,戏成一幕,也有自己的‘眼’处。若他们人还在戏中,则难以辨别何处是戏,何处是实。
唯有破了这‘眼’,才能化虚为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