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至将士阵亡,孤魂无处所依,只茫然于天地间飘荡,那歌声却戛然而止。
地道中再度恢复死寂,只有水滴声音证实着时间仍在流逝。程如一鼓足勇气,提着灯盏循声上前,放缓了步子尽量迈得小声。
“来新客了……”
乍听得对方言语,程如一步履一顿,那人却道:“不必怕,我动不了,对阁下并无威胁。”
那人声音有气无力沙哑虚弱,可这话听着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程如一自然不敢妄动,却听那人适时再度开口道:“咳……阁下若是不信,再提灯前进三步,便知某所言非虚。”
被人隔空看穿的滋味可不好受。程如一觉得背后发凉,但还是鬼使神差的提着灯盏向前两步,伸手探身,再将灯盏向前伸出一步的距离去。
只这灯光映入的一眼,足够让程如一毕生难忘。
那暗道尽头的人,也的确没有骗程如一。
“阁下只走了两步,还当真是……谨慎啊。”
那人开口调侃,程如一的手却在发抖。他又提灯向前两步,终将眼前人看了个彻底完全。
那人眼蒙白布,眼窝位置却是一片血红晕染,从声音身形依稀可辨其为男子,四肢全被锁链牢牢绑束在十字刑架上。他衣衫褴褛,枯瘦如柴,四肢裸露在外之处尽皆青紫泛黑,数不胜数的伤口还在流脓发炎,再多看一眼都叫人心惊胆战。
“烛火不稳,想来是某这副尊荣吓着阁下了,真是对不住。”
那人神色艰难的吐出字句来,嘴唇犹如秋日尽头的蝉翼,风中微微颤抖。
程如一定了定神,提灯拱手道:“此处灯光昏暗,先生却能步步看透,在下敬服。”
刑架上的男子却笑道:“阁下不必试探了,某是真瞎。若不信,大可拆了那蒙眼布来亲自瞧个端详,只是,别再吓着了……”
这种境遇,如此惨绝人寰的伤势,程如一自然知晓这人不会是蓬莱新乡的爪牙,不由对其身份好奇,闻言连忙解释道:“先生误会。这世上有眼盲之人,却抵不过心盲者众,先生虽眼盲,心却不盲。”
那男子闻言却笑起来,额前碎发随着动作滑落到耳侧,被锁链束缚的四肢也随之颤动。他费力抬起头来,对程如一道:“阁下这话说得有趣……某却不知自己是如何的眼盲心不盲?”
眼前画面诡异又叫人难受,程如一心有不忍,微微侧头道:“先生唱罢九歌,在下只行了五步,先生便知来者是客而非新乡中人,想来是耳力极佳,听出此人是男非女,而这蓬莱新乡,应该只有一名男子。”
“花常胜的步子,某再熟悉不过了……”男子低声道:“他很吵闹,并无阁下这般安静。”
程如一又道:“先生能将此地方寸掌握得如此精准,就连小小烛火动向,也能察觉得一清二楚,是见以心为眼,更为清明。”
“阁下才是眼明心清之人。某不过因着在此受困三年日久,便是一滴水珠,也早已熟悉无比了……”
说罢,那男子微微抬头,嘴角温和笑道:“鄙人上官九,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程如一思索片刻,随即拱手道:“镇抚司指挥使……严况。”
……
沈府之中,药房。
绿衣医者喉头一紧,骤然呕出一大口血来!而身子也随之微微抽搐起来。
一旁的师爷和沈念见状,顿时神色大变!而身为呕血本人的温雪瑛却从容不迫,自手边的方盘取出银针,强行稳住手腕,将银针迅速刺入自身几处大穴。
落针一瞬,温雪瑛的苍白脸色也顿时缓和,身躯也逐渐平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