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感到惑然的二人对视片刻后,奥利弗心里微沉,详细再问了一次:“除了关闭城门外,卡麦伦还做了什么安排?”
他当然知道,在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这时的医生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恐怕只能算是安慰剂——还是白白送死的安慰剂。
但救灾用的物资发放,对无症状者的隔离观察,及时焚烧掩埋病患死去的尸体……这些中不乏前任对抗瘟疫时自行摸索出的经验,总该由国王下令,尽快找合适的人去做吧?
斯拜尔略微迟疑了下。
他终于反应过来,小殿下关注的重点是什么了——但这也意味着,他即将给出的答案,一定会伤害到这位心地善良无比的公爵殿下。
“他什么也没有做,”感到些许艰难,但斯拜尔还是说出了事情:“只除了命令卫兵,驱赶染病的人以及他们的家人。”
但卫兵也是贵族,他们当然不愿意冒这么大的危险去执行任务,在他们眼里那无异于白白送死。
因此国王的命令,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执行过。
r /> “就连看守城门的卫兵,都偷偷选择了擅离职守。那些驻扎在城外军营里训练、暂时逃过了这次麻烦的普通士兵,早就自己紧闭了营地的大门,警惕着、并出手杀死胆敢靠近的平民,显然也不愿意领这样的职务。”
反正没有人会蠢到自取灭亡,挑这最糟糕的、最 有可能波及自己的时机,来攻打一座被瘟疫侵蚀的城市。
而卫兵们最在意的大贵族的目光,也不可能在这种危险的时候出现在城门口。
这或许是病人与其亲属的幸运,但也是第二道城门外的所有人的不幸。
疫病就像汇入大海的河流,畅通无阻,尽情驰骋着,转瞬就肆虐了毫无抵御之力的人们。城市的一切基础设施都宣告瘫痪,而最需要援助的人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唯一能给他们提供帮助的贵族们无情地关上了大门。甚至还将他们视作可怕瘟疫的来源,充满嫌恶地诅咒着他们。
奥利弗沉默了。
“他们将这场病称为五日热,殿下。”斯拜尔言简意赅地描述着症状:“第一日发热,第二日腋下长出暗红色脓包;第三日脓包增大,遍布全身,疼痛;第四日脓包破裂,病人血流不止;第五日,便于高热中死去。”
所谓的五日热,不过是因为绝大多数病人都撑不到第六日——只有极少数能够奇迹般痊愈的幸运儿。
到处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被绝望吞噬的人们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神殿的庇佑:然而位于第二道城门内的神殿,却根本不是他们能触及的地方。
轻易想象出求助无门的人们一个个感染、死去、还被饥饿折磨……那炼狱般的光景,就让奥利弗胸口微窒,心里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奥利弗。”
一直密切关注着小伴侣的金发青年,终于忍不住了。
在斯拜尔微愕的视线中,祂很自然地抱住了这时似乎尤其脆弱的领主,金眸里透着忧心忡忡。
“奥利弗。”
并不擅长安慰人的神祇笨拙地重复着,像望着受伤的同伴不知所措的野猫,只能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对方的伤口。
司掌财富的祂能轻而易举地给信徒带去一生都用不尽的财富,也能轻易夺走脆弱的人类的性命,更能轻松摧毁人类的灵魂。
可祂虽然有着连死神戴夫都屡次落败,堪称相当强大的神力,却毕竟不是瘟疫之神普雷格,不能自如地驱使瘟疫的神格之力,驱赶或召唤疫病。
“我没事。”
感受到猫猫神的关心,奥利弗才感觉刚瞬间流通四肢百骸的冰冷,在一点点地淡去。
“我只是高估了他的人性,还低估了他的恶。”他渐渐平静下来,虽然轻轻地推开了不舍得放开自己的大猫猫,但却悄悄握住了对方的手:“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坐视不理——约翰。”
他忽然叫出了恭敬地侍立一旁的男仆的名字。
尽管已经侍奉奥利弗公爵三年多了,但由于管家福斯先生在关系到公爵的事上,不论大小都总爱亲力亲为,他极少有被主人直接点名、或是亲口驱使的机会。
在这一刹那,男仆简直激动得差点叫了出声,半晌才勉强压抑下砰砰乱跳的心脏,努力装出沉稳的模样:“随时听候您的吩咐,殿下!”
“请福斯,诺亚和罗伊尤过来,我有重要的事需要交代。”话刚说完,奥利弗便看向了面露迟疑的斯拜尔,淡淡一笑:“你当然也要留下。”
斯拜尔的心骤然漏跳一拍。
清楚这份信任——落在他这个尴尬身份上的信任究竟有多珍贵,在意识到这句话的份量时,他差点没忍住浑身的颤栗感。
他深深地低下了头颅:“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