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的座位在车厢最后面，和顾芸他们隔了三排座位，刚刚听到动静才过来的。

这会儿没事了，他就先过去了。

他一走，顾芸才看向两个小家伙：“刚刚有没有被吓到？”

顾晨摇摇头：“没有。”

顾曦也笑着道：“妈妈我和哥哥超级厉害的，把坏人赶走啦！”

看着两个孩子确实没吓到，顾芸这才松了口气，“对，晨晨和曦曦表现的都很棒，快吃饭吧。”

火车上的盒饭便宜量大，味道也不错，两素一荤，再加上半个水煮蛋。顾芸三人吃完了两盒饭，又在车上休息了一会儿，赶在晚饭前就下了火车。

程远是在下一个站下车，没和他们一起。

因为接下来几天都要去工厂那边，所以顾芸这次找了个距离工厂更近的招待所，一过去才发现，招待所的人已经特别多了，房间都快订完了。

顾芸赶着订到了最后一个双人间，办手续的时候笑着问前台：“这段时间人都特别多吗？”

前台点点头：“一直以来这的人就没少过，都是过来和工厂合作的，这位同志你也是吧？”

和粤城不一样，去那边大家基本上都是进货的，买完就走了，而苏城这边，大家都是过来和工厂谈合作的，这事没个一两天肯定是搞不定的，就免不了要住在招待所里。

“差不多。”顾芸接过钥匙，带着两个小家伙回了房间。

这一次顾芸特意在过来前去了趟银行，把手里的钱全都存在了存折里，这样贴身放着，比直接带现金要安全很多。

虽然第三天才是和工厂约好了见面的日子，但顾芸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后就出了门，打算去别的工厂逛逛。

毕竟合作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只有弄懂了市场的价码，才能更好的谈合作。

她在外面转了一天，发现这种纺织业工厂目前在苏城是真的很多，而且除了一部分流向粤城的批发市场之外，更多的是在本地的批发市场销售。

也就是说，除了服装这些，可能粤城的更加新潮以外，比如丝巾、布料这种东西，都是苏城这边要更便宜一些。

工厂倒是也接受和个体户之间的直接合作，但是要求数量比较多，就拿丝巾来说，数量一次性至少要在五千条以上了，拿的越多价格也就越便宜。

虽然大部分的工厂都愿意直接拿货给个体户，但在听到顾芸的要求后，大家先是一愣，随即就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同志，我们这里是不接受自主设计样式的，没有这个说法。”

厂子里生产的每一款丝巾都是有它的生产线的，而且只生产那种卖的最好的花样，你冷不丁就想弄几个新款式来生产，这怎么可能呢，万一卖的不好，那不就只能亏钱了吗？这么大个厂子又不是为你一个人服务的。

虽然她今天只是提出了这个设想，并没有真正的提出合作签合同，但还是被拒绝了一整天。

这两天苏城的天气不太好，阴雨连绵，隐隐有些倒春寒的趋势，冷风吹得人脸颊冰凉，在回去招待所的路上，顾芸突然觉得，自己的打算从一开始就过于理想化了。

是，她手里头现在是有些钱了不假，可是对于那些订单够多的工厂来说，这些钱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所有人都认为，和个体户之间的合作是不稳定的，说不定你今天要货明天就不要了呢，好，就算你保证自己一定要货，那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手里的资金链就断了呢？

更别说顾芸要的还是特属于自己的款式了，也就是设计生产出来的东西只能由她一个人来卖，不能供货给别人，如果顾芸代表的是一家国营厂或者是大型的百货大楼，那工厂还有可能考虑一下。

可她只是一个个体户，连店铺都是刚成立没多久的，大家简直想都不用想就立马表示了拒绝。

看着大家没有余地的态度，顾芸还有一肚子的说辞都只能放弃了，其实她都开始想自己办工厂了，这样不管是什么花样款式，都能自己生产，还不会受制于人。

但是这样不行，她手里的本钱不够，连机器都买不起，更别说招聘工人成立生产线了。

这么想着，顾芸突然感觉前所未有的有些疲惫，就仿佛是思维陷入了僵局，让她不管怎么样都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了。

思索间，顾芸终于回到了招待所，在进门的那一刻，屋子里暖气吹得她猛地回了神。她连忙揉了揉脸，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之后才回了房间。

一进去，两个小家伙就扑了过来，“妈妈，今天顺利吗？”

其实很多时候，小孩并不明白顾芸是去干什么了，但是他们太过关于妈妈，只能学着大人的口吻问上一句顺不顺利。

顾芸笑着点点头：“挺顺利的，饿不饿，咱们去吃饭好不好？”

这是顾芸的原则，不管多累，也不管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麻烦，她都不想让孩子替自己担心。

虽然今天因为工作，只能让小家伙们待在招待所里写作业，但只要有机会，顾芸还是希望能带着他们出去吃点当地的美食，不然整天窝在招待所里，简直都不像来过苏城了。

这里的饭菜口味有些清淡偏甜，顾晨和顾曦都吃的开心极了，小肚子鼓鼓的，顾芸带着他们在外面走了走，消消食，把他们送回招待所的房间后，又看着时间去前台给周洁打了个电话。

电话照例是打到了筒子楼的宋老太那里，过了一分钟后周洁才过来：“怎么样小芸，进展的还顺利吗？”

顾芸没多说什么，转而问起了店铺的情况。

提着这个周洁就有很多话说了，要不就是今天生意很好，除了丝巾外还卖出去了好几件衣服，要不就是方伟今天过来帮忙了，搬点货搭把手什么的完全没问题，两个人绝对能忙活的过来，让顾芸不要担心。

“……今天隔壁店主上门了，还拿了点兔子肉过来，是送给你的，他说咱们这里是这附近生意最好的店子，她看着可羡慕了。”

听着周洁絮絮叨叨的话，顾芸突然笑了。

她发现自己之前的焦虑是挺不应该的，毕竟不管怎么样，就算这次苏城的事办不成，那她还有自己的店铺呢，难道做不了自己的款式，她的丝巾就卖不出去了吗？

就算卖不出去，她就不能干点别的？衣服、围巾、手套、帽子，这些东西不都是有利润空间的吗？

顾芸深吸了口气，心里的郁结慢慢消失，笑着道：“谢谢你小洁。”

周洁以为她说的是照看店里的事，笑着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啊，我听天气预报说苏城那边要降温了。”

顾芸和周洁聊了一会才挂了电话，等回到房间后，立马就拿着笔在纸上唰唰的写了起来。

顾曦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景色，一直等顾芸忙完了才开口道：“妈妈，今天我们吃饭的时候经过的公园好好看呀！”

沪市也有公园，但和这边的却不一样。

顾芸笑着道：“那等后天上午，妈妈带你们过去玩好吗？”

当然好！

但是，“妈妈你明天就能忙完吗？”

顾芸点点头：“能。”

明天她去找约好的那家工厂，究竟行不行不用一天就能谈出来了，如果实在不行，一直拖着也没用。

所以不管怎么样，后天顾芸就打算回沪市了，正好可以买中午的票，上午再陪着孩子在周围玩玩。

顾芸决定之后，照例第二天一大早出了门。她提前联系的这家工厂名叫“昌茂”，规模比起顾芸昨天看的那几家国营工厂要稍微小一些，但程序都是差不多的。

一进去，就有门卫把她带到办公室里，里面是专门谈订单的文员，需要多少订单和价格，都是按照规章制度谈的，一般来说，除非要的数量已经达到了十万件以上，不然都不需要见厂长。

但顾芸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同志您好，我想见一下贵厂的厂长可以吗？”

接待顾芸的文员一愣：“你是来谈订单的吗，有什么需求跟我说就行了，咱们厂长不管这些的。”

这些年不管是私有的还是国营工厂，内部的规章制度都得到了改善，大家各司其职，厂长当然是不管这些小事的。

文员还从来没见过一进门就喊着要见厂长的人，以为是顾芸不懂，还特意给她解释了一遍。

但顾芸确定道：“同志，我确实要见厂长，不是谈订单的事，是另外一种合作。”

文员见她这么笃定，只好带着她去了厂长办公室。

昌茂的厂长是个比较年轻的中年男人，自我介绍说自己姓霍，笑起来一团和气，但能把厂子开的这么大的人，不管看起来怎么样，肚子里装着的绝对是一肚子精明。

顾芸昨天在那几家厂子里都是循序渐进的问的，并没有什么效果，今天索性开门见山的道：“霍厂长，我想和贵厂签一份十万条丝巾的合同，分批次拿，咱们可以直接签合同。”

“十万条？”霍厂长没想到顾芸要这么多，一时也有些惊讶了，倒不是说厂子里没做过这么大的单子，但这种上万条拿货的人，都是合作了好几次的批发商，从来没有谁像顾芸这样一过来就开这么大的订单的。

霍厂长一时心里有些嘀咕，难道顾芸背后特别有钱？不然不会这么大胆啊。

顾芸自然看出了霍厂长是什么意思，但她没有解释，相反，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像昨天的厂家一样，大家不愿意和她合作的理由特别简单，无非就是觉得她这个做个体户的，生意都是不稳定，也没前景，如果换成哪个百货大楼的主管过来，这些人绝对不会这么快回绝。

所以顾芸过来前就打定了主意，今天什么多余的都不要说，直接谈买卖。

这样一来，工厂这边肯定会往她手里的资金方面想，毕竟第一次见面就下这么大笔订单，还主动要求签合同的人，你说手头上没钱没门路？

那怎么可能呢。

顾芸手里肯定是没有这么多钱的，十万条的丝巾，不管怎么算，成本价至少要二十万以上了，店铺才刚开一个月，就算不除掉任何的开销和成本，只算盈利那也只有小几万块，可能只够付个零头。

顾芸这个方法就是想打个信息差，苏城和沪市之前还有一定的距离，现在信息什么的都不发达，工厂这边不可能真的查到她手里有多少钱，在沪市究竟有没有门路。就凭她提出的合作数量，厂长就会先信她五分。

但顾芸这也不算是骗人，毕竟她确实是有店铺有门路，虽然现在走不了这么大的量，但顾芸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只要能把货拿下，她绝对能把这些货全部销出去。

而且她也提出了要签合同，虽然货款分几次付清，也绝对不会跑单走人。

霍厂长不知道顾芸现在平静的内心下，心跳的越来越快，他想了想道：“十万条肯定是可以的，差不多一个星期就能做出来。”

厂里出货量大，一个星期肯定没问题。

顾芸笑着道：“霍厂长，时间我不着急，您先给一千条我都行，只是我有个要求。”

顾芸顿了顿，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我在沪市那边是有自己的门面的，而且卖的也特别广，这些您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但我卖的广的前提是做自己的品牌。”

“自己的品牌？”这个霍厂长还真的没听说过，他倒是听说过，国外那些服装都是有品牌的，大家都看准了牌子买东西，可他们自己国家的，太少了。

“对，这是我注册的商标，您可以先看看。”顾芸把文件递过去，这些东西工厂迟早是要看的，要见了东西才会和你签合同，不然随便来个能说会道的，嘴皮子一碰，东西给出去了不就被骗了吗？

“因为需要做自己的品牌，所以我希望只要是经过这个品牌卖出去的东西，都和市面上已经有的不一样。”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贵厂能生产晨曦自主设计的丝巾款式。”顾芸斩钉截铁的说道，“当然了，里面涉及到的额外费用，我愿意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