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两分钟,中年男就被气得夺门而出。
许织夏直愣愣看着女生的背影,听着她熟悉的声音,心里陡然间酸酸麻麻。
喉咙哽咽,她轻轻唤了声:“熙熙。”
孟熙脊背显而易见一僵。
似乎是对猝不及防听见的这一声匪夷所思,过了好些秒,她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四目相对,许织夏很想牵出一个笑容,但又因犯错,望她的眼神惴惴不安。
孟熙绷紧了脸,压抑着心口剧烈的起伏,过了很久才闷闷出声。
“周楚今。”她表情生硬,冷言冷语:“你还知道回来。”
许织夏红着眼眶,心一瞬跌到谷底。
果然孟熙很生她的气。
她一消失就是四年,有什么理由得到原谅,正是因为孟熙是她最好的朋友,许织夏不敢去找她。
许织夏鼻腔涩涩的,垂下脸,道歉的话哽着正要出口,一团身影箭步冲到她面前。
许织夏反应不及,被孟熙撞得踉跄了下,接着被她使劲抱住。
低气压只有那个短瞬。
孟熙根本装不了,不顾行人眼光,下巴压着她肩,千丝万缕的情绪都凝聚在呜咽里,撕心裂肺痛哭了起来。
“你还知道回来……”
等了一年又一年,终于回来了。
许织夏肩颈被她的胳膊搂得很紧,她用力回抱住她,忍不住也发出抽抽搭搭的哭泣声,嘴唇颤抖:“对不起……”
孟熙放声哭着,猛地摇头。
许织夏泪珠子簌簌地落。
在美国四年,许织夏没有一分钟忘记那年隔着茶馆木格窗框,和她眉来眼去的小姑娘。
没有忘记那年初入学校,胆怯不敢进教室,那个从一年二班的窗户里探出脑袋,一声小漂亮,满眼期待光芒看着她的小姑娘。
没有忘记她在空荡的教室里泪盈盈委屈,那个牵着她去高中部找哥哥的小姑娘……
她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生命里的第一个朋友。
不辞而别的四年,心中仍有温柔。
她们从来不是表面朋友。
两个女孩子都哭得喘不过气,四年的辛酸,但这一刻眼泪又咸又甜。
那天晚上,许织夏没有回别墅。
她去了孟熙家里,女孩子久别重逢,是会有讲不完的话的,她们要钻在一个被窝里聊天。
从前在行舟上学,许织夏吃过孟阿姨做的蛋饼,喝过孟爷爷煎的定心汤,孟爷爷和孟阿姨见到她,都喜不自胜。
许织夏听着一声又一声的“今今回来了”,忽然觉得,或许有些东西是不会失去的,存在了,就恒久存在。
四年前的她也并不是一无所有。
他们不知道纪淮周的事,以为他们兄妹俩都是出国深造了,所以晚饭时会问起他。
孟爷爷说:“今今,你哥哥呢?”
许织夏两颊鼓着,一时间无言可答。
“阿玦这小子,我记他一辈子。”孟爷爷搁下小酒杯,忆往昔:“当年我要收他为徒,把我们老孟家百年中医文化都传承给他,哼这小子不干。”
孟熙给许织夏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哎呀爷爷,周玦哥造飞机造火箭的料,在你的小医馆里多屈才啊,你别耽误人家。”
许织夏筷子轻戳着碗里的红烧肉。
她什么都没忘,但她不会再痛不欲生了,只是怀念过去时也会怅惘,因为过去里,有她想要却再也得不到的人。
“哥哥还没有回国。”许织夏抬头,眼底融着笑:“我也好想哥哥啊……”
许织夏太久没住在棠里镇了。
当晚住在孟熙的房间,听着窗外临河的水流,她无比想
念他们那间被上了锁的小院子。
许织夏和孟熙躺在被窝里,许织夏想告诉她自己离开的原因,又不知从何讲起:“熙熙,我……”
“我知道。”孟熙和她挤着同一个枕头:“周阿姨都告诉我了。”
小夜灯的暗光里,她们注视着彼此。
孟熙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眼中满是心疼:“我们小漂亮受苦了。”
许织夏水光微闪的眼睛一弯,回了她个释然的笑。
那晚她们聊这几年的棠里镇,聊她在斯坦福的生活,聊了很多很多,聊到深夜不知几点,困意渐染,孟熙睡过去前,迷迷糊糊骂了句陶思勉。
许织夏无声笑了下,替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下床,走到阳台。
商业化前的棠里镇,每到夜晚就灯火阑珊,整个小镇共同沉眠,而今华灯高挂,有种古代的盛世景象。
许织夏伏在阳台的护栏边,举在耳旁的手机在十几秒后接通。
许织夏眉眼间一片柔和:“你还没睡。”
空气凝滞片刻,对面的声音没有情绪:“打错人了。”
“没有打错。”许织夏遥望对岸小桥屋檐的街景,深夜前一间间灯火通明的商铺,总算都暗了。
她温温甜甜:“我就是给你打的,哥哥。”
“我这儿L不到八点。”纪淮周似乎一个字都不信,她的电话,能想到她那个学长男朋友,甚至能想到美国那个花花公子里斯,也轮不到想他。
许织夏恍神:“我忘了……”
当时纪淮周在英国,在那间纪淮崇坐过十三年的书房,欧美古典风庄奢气派。
他阖目仰在书桌前的真皮椅里,喉结轮廓明显,人在暗沉中很颓然。
有句话叫,行为一旦失控,永远无法弥补。他在地下拳馆那夜平静的暴怒,不能够归咎于意乱。
毕竟半句虚假都没有。
再亲的兄妹,也该有各自的生活。
那夜过后,她的想法无疑是会更坚定,怎么还会闲来无事想着他。
“三更半夜,给你的畜生哥哥打电话,怎么,”他故意停顿,鼻息间透着丝自嘲的笑:“我是小三么?”
许织夏太清楚他的脾气了。
那夜他在沉闷的血红色暗光里暴露了獠牙,俯身囚禁她在臂膀和身躯之间,嗓音低哑浑浊,混着不加掩饰的烫气,一声一声烧着她的耳朵。
却也只是把她锁在他圈下的安全区,他的獠牙再失控也不会咬住她的皮肉。
他不会伤害她,他只会变本加厉伤害自己。
许织夏自己都没理清自己的态度,这件事还是暂且避开为妙,于是岔开话:“哥哥,你的病好了吗?”
不管是不是台阶,她都有意在给彼此时间缓冲。
但纪淮周是个不喜欢给自己留余地的人。
“你哥哥真实的一面,还没看清么?”他沉着声,一竿子插到底。
许织夏在他的话里安静呼吸。
看清了(),可是现在的她?()?[()]『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并不觉得他有错,就像当初的周楚今喜欢上自己的哥哥。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永远没有错。
如果有错,错的也是世俗,不是人。
“哥哥,我今天回棠里镇了。”许织夏突然说起,如同小时候,和他讲话尾音下意识拖长:“我当时就在想……”
“如果你在就好了。”
纪淮周不语,但许织夏能依稀感觉到他深沉的气息。
他今晚还算冷静。
许织夏借此想将眼前的矛盾说开。
“哥哥,我那天说我词不达意,指的是兄妹该有各自生活的那句话。”
许织夏看着河面流淌着的斑驳光影,声音和晚风一样轻:“我是想说,我有自由恋爱的权力,可是我的男朋友,你这不许那不许,我都找不到人了。”
面具揭都揭了,就没有再伪装的必要,电话里的人就这幅样子摆给她看。
对这句话,几乎是不假思索低哂。
“我不是人?”
他不满意的语气显著。
许织夏心扑通了瞬,夜色使人沉静,她没有不知所措,反而因他的反应,唇边不自觉抿出一点弧度。
她得收回觉得他今晚还算冷静的想法。
无言了段时间,纪淮周深吸口气,尽量平复了再跟她说话:“哥哥问你。”
许织夏乖乖“嗯”声。
他似乎很较真,或者说是很在意这个问题,半晌的默不作声,他沉哑的嗓音如有砂石磨过,又带着天生的漫不经心。
“如果那天是周玦,你会开心么?”
许织夏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思绪在怔愣中逐渐放空。
不知过去多久。
她听见自己梦呓般喃喃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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