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处理朝堂,清洗了一批明面上的贪官,直接任命方鹤川为兵部尚书,总制军政。
在大周朝制中,兵部下达军政,五军都督府则下达军令。为精简朝中流程,避免扯皮当时还不是方太傅的方鹤川,以兵部尚书之身,兼五军都督府总督查。
几乎是将整个朝廷的大半军权全都握在了手里。
崇昭帝接手烂摊子后虽然将他爹骂了个底朝天,但在这件事情上还是蛮佩服。
毕竟这份权力不是谁都有勇气给出去的,一个不小心,大周直接改朝换姓。
索性方鹤川担起了这份信任,跟持剑侯一起,一个负责后方,一个负责前线,镇压住了北疆的数次蠢蠢欲动。
那时候共同抗敌默契结下来的情谊,远胜于一般同僚,后来相见也相谈甚欢,至今都偶有联系。
大事落定后,方鹤川个人在朝堂上的威望达到了一个顶峰,他果断辞去了五军都督府的职位,过了几年,丁母忧,在朝堂消失了三年,回来之后,也只是主动领了个闲差,影响力这才慢慢恢复到不会被帝王忌惮的程度。
后来崇昭帝登基,方鹤川加封太傅一职,正一品,虽然有着辅佐帝王治理朝政的责任,但其实只是个虚职,暂且负责教导皇子们学问。
当初云妃怀七殿下的时候,他那老友持剑侯时不时写信问候,言语措辞之间止不住的高兴,没想到,后来就出了那档子事儿。
老友托他有机会帮他多关注下外孙,毕竟是唯一的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
这种请求他自然没理由不答应,但居安殿是历代公主居住的地方,内属后宫,他一个外臣,根本没有机会进去。
现在阴差阳错撞上了老友的外孙,当然得照拂一二。
刚走了没有一半的路程,便听见身后有个太监小跑着追上来,“方大人!方大人!”
方太傅奇道:“有事?咦,你是陛下身边的公公。”
“劳烦大人惦记了,”包公公道。他是在紫宸殿伺候的,偶尔顶余公公的班,常在御前的大臣们自然是眼熟他。
“还好大人走的慢些,陛下要见您呢。”
“哦哦,那走吧。”
方太傅以为是陛下要询问诸位皇子们的学问,跟着包公公走了,原本没多想的,但快到紫宸殿的时候,包公公突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说。
“陛下心情不好,大人当心些。”
方太傅点头。
“多谢公公。”
没塞银子。
他塞了御前的公公们也不会要。
方太傅一边撩起衣摆跨步进去,一边心想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陛下这个小心眼的皇帝了。
他行礼:“陛下万安。”
崇昭帝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跟朕的儿子玩的还开心吗?”
方太傅抬起的一张脸写满了纳闷:“陛下!老臣从来都是认真教导皇子们,从来不曾懈怠片刻。尤其大殿下,作为皇子中最年长的那位,今日老臣还额外给他布置了很多课业。”
“哼!”崇昭帝脸一沉,“还好意思说课业。”
他恨铁不成钢:“你就是布置的太少了!”大皇子简直混账,才说出来那些不着四六的话!
方太傅:“……”
他默默咽下‘臣以后少留些’这句话,轻咳一声,端庄正直:“陛下说的是。”
“还没回答朕,跟朕的儿子玩的开心吗?”
方太傅大呼:“老臣冤——”
“朕是说,你跟朕的儿子钻桌子底,钻的开心吗?”
方太傅不嚎了,空气陷入尴尬的沉默。
两相对视,默默无言,崇昭帝就看着这老不修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哎呀,原来您知道了。”
崇昭帝给自己顺了顺
气:“你……亏你也曾是朕的老师(),父皇把你留给朕辅政的时候?()?『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说你端庄稳重。太傅,你现在多大年纪了,稳重?父皇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两个字来的,朕觉得他怕不是年轻的时候就瞎——”
后面几个字没说出来,但是谁都知道那不是好词儿,方太傅眼观鼻鼻观心,装聋子。
崇昭帝喝了口冷茶,叫自己冷静冷静:“小七多少是个皇子,皇子怎么能钻到桌子底下学?他若是想要学,朕还能拦着他不成,等到三岁后……皇宫他哪里不能去。而且现在他才多大,能学明白多少?”
“朕还等着你主动来告诉朕,现在看,要不是朕发现了,你岂不是要一直瞒下去?”
“大冷天在桌子下蹲着,简直是胡闹。”
方太傅却忽的叹了口气:“您未曾见过七殿下,那孩子虽然年幼,但很是聪慧,旁人说的他未必不明白。久而久之,难保殿下心中不会产生‘父皇厌弃我’的念头。”
“小娃娃做事,总有自己的一套章法。陛下觉得,小殿下宁愿躲在桌子底下也要学习,是因为什么呢?”
“孩童爱玩才是天性,小殿下提前学习,是为了让您多注意到他。”
他深沉道:“陛下可知,小殿下在臣面前,学会写的第一个字,就是‘父’字。”
方太傅不说还好,一说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崇昭帝逐渐消下去的火顿时直冒三丈高,他哐哐拍了三下桌子,简直心梗:“他写的是‘父’还是‘狗’?!”
“您这也知道了??”
哦豁,不妙。
方太傅赶忙顺毛摸,“他心里肯定是写的‘父’!殿下还是孩子,不满三岁呢,他懂什么是父什么是狗,都不太会写字…陛下莫生气。这种事,论心不论迹嘛,从心里看,何尝不是一种孝顺。”
孝顺?
崇昭帝看着这老头绞尽脑汁给幼子说好话的模样,深深吸了口气,短短两天时间,他就被气了两次。
但他除了生气又不能真的做什么。
难道还真的因为一个不小心写错了的字,跟那么大点的小崽子计较?
他久违地体验到了无法言语的憋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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