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渡边也不是这么容易就承认妥协的人。
他道:“原来我划掉的才是正确答案啊,我不知道,真是太可惜了。”
方太傅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又掏出一沓答卷。
还有平日里学堂中交上去的题目试做。
“这里,是三年来,所有你交上来的纸张。老夫仔细看了看,最开始的大字,有些字迹不是你的,或许是你身边人帮你做的课业。老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但是后面这些,确实是你的字迹。是老夫看着一点点练出来的。”
四平八稳,没有特色,还略有虚浮的笔触。
方太傅一张张翻过去,“你可知这里面有多少金层宣?一次是巧合,次次都是巧合?老夫信,你觉得旁人信不信。”
曲渡边:“……”
天啊。
至于吗?!
三年他写过字的纸,这老头竟然全都没扔?
一开始做题的时候把握不准要控多少分,就会写了正确答案之后再划掉,后来看见有意思的题就会写一写,然后涂改,再写错误的。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习惯,他就露出了破绽。
方太傅脸上的笑容带着点狡猾,像是老狐狸终于抓到了一只还不太擅长隐藏的小狐狸的尾巴。
曲渡边仍旧没承认,托腮:“太傅,你想说什么?”
方太傅:“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跟你打过一个赌。”
时间略微久远,曲渡边想了想,终于记了起来。
那会儿他偷偷去学堂被方太傅抓到,方太傅说只要他回答出来他三个问题,他就不告诉父皇他在这桌子底下偷学。
三个问题是问了,他也答了,然后一脚踩进了囊萤映雪的坑里。
方太傅:“这次还是一样,我们打个赌。你要是下棋赢了我,我就帮你保密,如果你输了,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曲渡边瞅了眼棋盘。
“我不会。”
方太傅笑呵呵说,“你会的,咱们下五子棋。”
风水轮流转,时隔三年,曲渡边用来欺负哥哥们的五子棋,变成了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曲渡边没动,手指偷偷摸摸去拿桌子上的纸,只要他拿走,这就不是证据——
啪!
方太傅用手压住,眉梢一挑:“小殿下,可不许耍赖哦。”
曲渡边:“哦,我就是看上面有个虫子。”
边说,边挪开手,捏了颗棋子。
两人猜先。
黑子先行。
曲渡边:“您想下棋早说呀,唠唠叨叨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
“殿下说是便是吧,”方太傅首先落子,“小殿下,刚才大皇子和三皇子一起拦住你,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曲渡边:“不知道啊,不就是邀我去玩。”
“大皇子出宫建府,朝堂百官也都在等消息,”方太傅轻声说,“大周此代第一位上朝的皇子,长子,总归是不一样的。”
曲渡边:“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不一样的。太傅,该你落子了。”
老狐狸的话全被小狐狸糊弄着挡了回来。
方太傅不说话了,安心下棋。
他发现要是不认真的话,这局棋他还真的有可能输。
一老一小对弈,五子棋,硬生生是下出来了紧张的氛围。
一炷香后,曲渡边将棋子一扔。
“不下了。”
方太傅含笑抬眸:“棋局还没有分出胜负,弃子可算输哦。”
曲渡边下到一半,回过味来了,若他输了这场棋局,要答应方太傅一个条件,若他赢了这场棋局,更能证明他的观察能力、敏锐度不是普通六岁小孩。
左右不都是暴露?赢了反而暴露更多。
既然如此,何必再费脑下赢这局棋。况且,他也不一定赢。
曲渡边往后一躺,小胳膊小腿呈大字状摊开,“骗小孩,小心胡子掉光光。”
他没有在明面上承认,但两人都已经心照不宣。
方太傅哈哈一笑。
“老夫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展露出来,陛下一定会重视你的。”
曲渡边:“我又没有追求,活着就很好了,就算是平庸普通,父皇对我也很好。”
或者说更像个普通父亲吧,要是真的将他当成一个可以继位的人选来看,他才没有好日子过。
像是大哥、三哥那样,因为一个出宫建府的事儿,在父皇的眼底下争来斗去,有什么意思。
方太傅:“小殿下,很多时候,顺着本心去做事才好。”
曲渡边忍不住笑出声,一骨碌爬起来,“太傅,您说这话亏不亏心。”
他隐藏起来虽然不自在,但胜在安稳,他身边的人也都安稳,这样就很好。
可坑了他两次不就是眼前这老头。
方太傅:“你藏起来不一定是顺应本心,但老夫揪你的小尾巴,确实是老夫的顺应本心。”
有些事不是想避开就能避开的,就跟今日,大皇子和三皇子相争,不约而同就想将他扯进去一样。
“我的条件就是,拜我为师。”
“你本来不就是我的太傅?”
“那不一样,我说的是正经老师。”
侧殿内一时沉默。
天地君亲师,古代正儿八经的认师父可不是闹着玩的。
方太傅笑眯眯道:“你不想参与到你皇兄们的争斗之中,老夫也不想,我们臭味相投,做一对师生,有何不可?”
“况且,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旁人知晓。”
曲渡边纳闷:“即不往外说,你提这个条件有什么用。”他扭头就能反悔好吧。
方太傅理所当然道:“这样老
夫才能有身份帮你隐瞒呀,以后你不论做什么,老夫都有借口说服自己徇私,给你瞒着——哦,你以后想正儿八经做题了,还能来找老夫,总是憋着,多难受,你说是不是?”
“……”
很有道理,一时半会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曲渡边一会儿功夫,心里已经转了一百八十个弯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没恶意,但是被揪出小尾巴就是很不爽。
方太傅再接再厉,“不想被卷入风暴中央,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你原本就在风暴里,第二,你有避开风暴或者在风暴中巍然不动的能力。”
不然就只能被人利用到死了。
曲渡边:“听不明白。”
方太傅:“那就当做耳旁风便是。殿下,老夫的要求你答不答应?”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老头吃了秤砣铁了心在这里跟他耗着,曲渡边深吸一口气,脸上表情一收,“好,答应便是。”
【人物:方鹤川
好感度:28】
模拟器:[后天缘分已结,好感度自动叠加计算。]
曲渡边:“?”
还能有后天的缘分?
早说啊!早说拜师能多个人给他薅,他肯定已经拜了一百零八个了!
曲渡边一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方太傅。
后者脸上笑容微顿:“?”
方太傅摸摸自己的脸,“老夫脸上有东西?”
曲渡边殷勤说:“您还有其他同僚,想收学生吗?”
方太傅胡子一翘:“想得美。”
“好吧,您等着,拜师茶马上来,”曲渡边一扫刚才百无聊赖,跑到旁边桌子上倒了杯茶过来。
方太傅却没喝,抬手抵住:“我说当你老师,却不是现在。”
曲渡边:“嗯?”
“那是什么时候。”
方太傅:“这要看你。”
他把桌子上的纸张全数收拢起来,抽出那张金层宣,当着曲渡边的面烧了。
曲渡边放下茶杯:“还有剩下的呢。”
方太傅抬手抖了抖这沓纸,似笑非笑:“这些啊,这些是拿来框你的。真正的金层宣,只有我烧掉的那张。”
曲渡边震惊:“所以你刚开始也不是那么确定?!就是骗我!”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我同你下棋猜先的时候,你才确定。”
方太傅摊手:“事实证明,老夫的敏锐度不减当年。”
……真是可恶啊。
老狐狸。
曲渡边哼了声:“烧了纸,你可就没证据了。”
方太傅:“小殿下可不是那种答应了别人,然后轻易毁约的人。”
他又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出来:“不急着给我,这份卷子你可以写三年、五年、十年,都可以。”
曲渡边接过来,想打开看看。
方太傅说:“回去再看。”
曲渡边将
卷子塞进袖子里:“我答出来了,你就会当我老师?”()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卷子得分的高低,那就跟好感度挂钩了,他得好好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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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卷子而已,能有多难?
方太傅:“对。”
曲渡边:“那你给的时间太久了。”平时做的题目,难度再上一个档次他也能答出来。如果做题可以增加好感度的话,他一天刷十张卷子都没问题。
方太傅:“不装了?”
“……”
眼前小孩冲他露出个笑,试图蒙混过关,方太傅无奈摇摇头,“不必太急,殿下,回去仔细看看。”
“若是有问题,也可以下学时候来找我。”
“神神秘秘。”
曲渡边嘀咕了句,他走后,方太傅笑容收敛。
原以为七皇子的灵秀聪慧只是小时候的昙花一现,这几年因为生病耽搁,在学业上逐渐归于平庸,他还甚为可惜。
没想到,不是平庸,而是不知何时学会了内敛。
世上天纵之才不少,能长成的又有几个。
现在一想,七皇子这几年经常生病,焉知不是小小年纪思虑太多的缘故?
方太傅轻轻叹了声,隐约忧心。
“老徐这外孙,恐慧极必伤啊……”
-
东苑六殿外。
“殿下,方太傅都跟您说什么了?”叶小远走在他身侧,跟他一块回顺宁宫。
“叫人诓了,方太傅叫我认他当老师,”曲渡边说,“他还塞给了我一张卷子,让我答完给他。”
叶小远:“殿下不想做?”
曲渡边摘了一朵海棠花,拆开花朵吸花蜜,“嗯……回去看看再说。”
今日这件事叫他长了教训:若非必要,永远不要在纸张上留下任何不该留下的痕迹。
还好发现的是方太傅。
不过方太傅大概也只是知道他隐藏学识,不知道他真正水平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他擅长左手字的事。
暴露了,但没完全暴露。
曲渡边叹了口气:“要是小春一直在,他就能一直替我完成课业,我今天也不必被方太傅骗。”
“对了,小春最近怎么样了?”
叶小远:“升了检运处的副手,这几日正在查宫门运输的贡品,还挺忙的。”
“升官挺快呀。”
两人一路闲谈,路过紫宸殿,曲渡边照例打了招呼,回了顺宁宫。
大黑年纪大了,曲渡边今年没叫它拉车,就是每日上学下学牵着它遛一遛,日常都是精细养着。
他在大黑窝前倒了新水。
用完膳后,曲渡边一头扎进自己寝宫内的小书房。
他把袖子里那张方太傅给他的卷子打开。
上面只有四个问题,曲渡边一字字看完,“怪不得给的交卷期限那么久…真是看得起我。”
乙十二出现在房间内,他刻意发出了一些
() 动静,好叫曲渡边知道他来了。()
曲渡边还在看卷子,头也没抬,指指桌上,“饿啦?这里有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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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十二没动,“东苑内,方太傅说的话,我也听见了。”
曲渡边:“听见就听见了呀。”
乙十二有些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