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皇帝用道德绑架他,曲渡边便也回了一封国书。
寥寥一句:
[君若自裁于皇城前,平我大周百姓怒火,那么大周军队入京都,不伤百姓一人,不踩棵苗半株。]
帝王受天下供养,为国、为百姓赴难,理所应当。
来送信的大周使臣,不卑不亢,一边大声宣读国书内容,一边从南宁京城中横穿而过,把他们陛下所言昭告百姓。
只要本来就有罪的皇帝死了,大周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平民百姓。
-
南宁。
禹若走在这座城中。
火/药浓郁的气息弥散的在空气里,士兵们就像是沉默寡言的石头,有的蜷缩在角落,有的笔直地站在一边,身上早早绑好了火/药,做好了为国捐躯赴死的准备。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二殿下。”
“二殿下……”
士兵们看见他来了,努力打起精神来,跟他打招呼。
也有的低声询问:“南宁是不是要亡了。”
禹若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百姓们在窗户上戳出小洞,往外看,露出来的也是一只只恐惧和惶然的眼睛。
他们惧怕大周的士兵,惧怕那威力远超南宁的火/药,更惧怕那能射出长矛,狠狠钉在城墙上的弩箭。
硝烟弥漫,这座城散发着腐朽衰败的气息。
地上爬走的蝼蚁,都嗅到了亡国的味道。
禹若心里像是压了一座沉重的山。
史书上没有不消亡的王朝,世人皆说千秋万代,可王朝更迭是必然的宿命,就好像是一场诅咒,区别只是时间长短。
有贤君明主,则存在时间长,有昏庸君王,则存在时间短。
要是没有父皇炸毁堤坝,联手北疆围杀大周,也不会逼出来一个永和帝。
要是没有父皇炸毁堤坝,投放瘟疫,南宁的命数不会在此代终结。
他身边的谷心,现在成了守城将领之一,沉声道:“殿下,您一声令下,我等必定与南宁共生死!”
禹若指着那火/药道:“投降,你们可以不用死。”
堆放在城中的火/药,有人避之如虎,有人慨然无畏。
“吾等愿与南宁共生死!死守国门!”
“死守国门!”
一块石头从两侧的百姓居所砸了出来。
“我们不想死!”
“在哪里活不是活?我们死了没关系,孩子才多大?”
“孩子也要被炸死吗。”
零星的、抱怨愤恨的声音从居民区传来,才刚开始沸腾的报国之情,被泼了一整盆凉水。
“
() 大周陛下派来的使臣说了,我们可以不用死的……”
啜泣声响起,紧接着哭声越来越大。
有个老汉从街巷里走出来,老远就跪了下去,“殿下。”
禹若快步过去,“快起。”
老汉没起,抓着他的手道:“我们也不是,也不是孬种,就是那些娃娃实在不该就这样没了,能不能,跟陛下商量商量,把孩子们都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样,知道娃娃们在后面,我们这些草民,杀起大周士兵来,肯定会拼死拼命。”
“……”禹若眼眶红了一瞬。
他如何扶,这老人家都不肯起来,头磕在地上,浑浊的老泪沾了尘泥。
“求您了!”
禹若只能直起腰,看向皇城的方向。
“我知道了。”
他的左手压上了腰间长剑的剑鞘。
-
砰——!
南宁皇帝掀翻了桌子,把曲渡边的国书摔在地上。
“才刚过了弱冠的小子,让朕自裁?!”
“什么东西……”
他冷笑:“既要又要的东西,明明是为了保全自己在史书上的名声罢了。”
“袁统领!给朕滚进来!”
“大周皇帝不是仁么?朕要看看他到底有多仁?!把城中百姓都驱逐出去,捆好火/药,赶到大周军队面前,看他们到底会不会杀!”
半晌,没人应答。
“袁统领?!”
“该死的,来人啊。”
不仅没有统领,连个宫人都没有。
南宁皇帝等了半天,也没人搭理他,他只能站起来,寝宫里赤脚走了出来。
现在是春日,南方的春天暖的比北方快一些,但是赤脚走在路上还是有些凉意。
五石散用惯了后,皮肤敏感,有时候连穿鞋都觉得磨脚。
宫里的人都知道陛下赤脚的癖好,所以他日常走过的地方,宫人们都必须擦拭干净,连一点灰尘都不能有。
如果他走后发现脚底有脏污,擦地的宫人都要掉脑袋的。
然而这段时间,显然没有任何人擦地,南宁皇帝走过这一段路,脚上不仅沾了灰尘,还有些细小的,硌脚的石子。
他一路走去了正殿,正想斥责怒骂袁统领,刚一进去,却看见了袁统领的尸体。
以及手持长剑,站在袁统领旁边的禹若。
禹若在南宁皇帝眼里,一直是个趁手的工具,卑贱北疆血脉孕育的子嗣,注定与皇位无缘,长着一张北疆人的脸,与南宁格格不入。
但是他足够听话,因为他娘亲就在后宫。
所以即便是当年当质子入大周,他也甘愿。
南宁皇帝把他当成工具,没想过有一天工具会弑主。
“父皇来了。”
南宁皇帝后退了一步,却生生止住,他道:“你要杀了朕?”
“朕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必你来杀,信号令在哪里,给朕。”
禹若从怀里掏出信号令,算个小烟花,传播距离有限,但是能让全京城的士兵看见了。
信号令一出,京城就会变作死城。
禹若丢了剑,他微笑道:“给您。儿臣杀袁统领,是因为他想逃跑,不为别的,父皇,别担心。”
南宁皇帝快走两步,一把将信号令从他手里夺了过来,“这个,先不放。朕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他将自己用百姓逼退大周士兵的想法说出来,勒令禹若当即去办。
“办不成也没关系,就算国灭,朕也不会让大周皇帝的名声好过呃……”
一把匕首捅穿了他的腹部。
匕首拔/出,又捅了进去,反复九次。
南宁皇帝瞳孔紧缩数秒后,开始涣散,嘴里大口大口吐出鲜血。
咣当。
手里的信号令掉了出来。
他踉跄后退数步,指着禹若:“你——”
禹若右手攥着一把匕首,半个袖子上都沾满了粘稠的血迹。
他捡起了那信号令,撕开了外面的竹皮,当着南宁皇帝的面,毁坏干净。
南宁皇帝:“禹若!”
“数万人陪葬?”禹若笑了一下,“父皇,儿臣觉得你不配。”
“他们都该好好活着,不该被你这个无德君主牵连。”
巫影来到禹若身边,“殿下,宫里本来就没多少人了,能躲的都躲了起来,召集起来的臣子,都在朝政殿内。”
禹若:“好。”
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空白圣旨,蘸着还剩一口气的南宁皇帝的血。
“劳烦父皇,写一封遗诏。”
-
南宁换了皇帝。
曲渡边听见消息的时候,以为自己耳朵坏了,“这个时候换了皇帝?”
原来的皇帝终于撑不住挂了吗,哪个倒霉蛋被推上去了。
温小春道:“陛下,是禹若。”
“他?”
曲渡边惊讶。
现在南宁的局势,皇室之中不会有人愿意当皇帝,如果有,一定是被迫。但是禹若…这家伙,说不好他是自愿的。
沉思之际,前线再次送来一份漆封的国书。
漆封未动,显然是只给他的。
曲渡边展开一看。
[南宁飞仙楼,三月梨花满楼,备酒一壶,邀君赴约。
禹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