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炽闭着眼,嗓音哑:“你也觉得不对?”
时书心里顿了一下:“身上哪里不舒服?”
谢无炽忽然开始笑,俊朗眉眼笑得鬼气森森,很少这样笑:“我哪里都不舒服。”
……好奇怪,好奇怪。
时书脑子里浮出个东西,但没敢往那方面想,拿扇子替他扇扇:“热不热,我先帮你扇风,你能睡就睡了。”
微风轻轻,谢无炽刚阖拢眼皮没一会儿,有人来,把时书叫走。又半个时辰,谢无炽醒过来,一瞬间脑子里热得不堪,耳朵连接口中
() 的温度几乎要炸了,整个脑子里好像被一片热雾包围。
……
……
耳朵里一片寂静。
谢无炽定了定神,神色阴郁,他往袖中放了一把锋利窄刀,拿起架子上的笠帽,将身上和嘴巴裹得严严实实,身影隐入浓烈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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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书被紧急叫走,因军中送来了一批人,如今都隔开了,但凡有咳血发热,立刻送往医药局。
这群人极有活力,坐在一起,时书熬煮汤药给他们喝,他们便在聊天。
“咱们不会死吧?”
“这瘴疠鬼毒之气,据说是人一染上就死,也不知道会不会死。”
“运气好,现在染上的人少了,之前多呢。”
“小声些,我听说,先前都准备把舒康府封闭城门,屠城!要是阻止不了蔓延,就把人都杀了,再一把火烧了尸首,以免鬼毒扩散。”
“现在好嘛,扩散少了,人还有得治。”
“屠城?好狠的心!”
时书听得头皮发麻,有人把他认出来了:“你是那个花童?”
时书端着药罐一顿:“怎么了?你认得我?”
“傩神在上,钟馗在上,祈福有用!”
跟医生出手术室听见病人家属谢上帝一样。
时书没反驳,心想这次要不是有谢无炽,林太医,还有衙役军士们,医药局的努力,恐怕整个舒康府无法遏制,只有死路一条了。
子时,接班的大夫过来接替照顾,时书和林阳春一起离开。
医药局前身并非医药局,而是染坊司,先前的医药局占地过于狭窄,本次舒康府遭受瘴疠之气袭掠后,而染坊又在民叛时,率先被起义的民军屠杀,先搬到这里来应急。
每到深夜,染坊司一丁点的声音都无,时不时响起几声鸮叫,十分瘆人。
林养春一路背着手:“谢时书,你有没有听过染坊的传闻?”
“林大夫,你除了爱好救人,是不是就爱八卦,而且还爱乱说?”
林养春:“所以,你听不听。”
“……请。”
“这染坊司,平日染的是仪宁花的花泥和果实,红色嘛,这池子和染缸当中,水波颜色鲜艳,深红如血。”
时书:“……这种诡异的花种着干什么。”
“还让那些妇人被迫在此染布,不许离开,也不许和丈夫们见面。此次民叛中的一位土匪呢,正是妻子在此被殴打至死,痛恨之下落草为寇。当这土匪杀入舒康城时,第一件事,便是来这染坊把监管的太监和商人,全部杀了。”
时书:“然后呢?”
“仪宁花水全放干净,这些太监官员的血,相形之下,和花居然没什么差别,哈哈哈哈。”
时书:“……惨。”
林养春说:“这还不算惨呢,瘴疠鬼毒之气,热毒在肺腑内萦绕,其中一种解法便是割开人体穴位,刺络放血,恰好,又沿着这条水放
出去。”
“我看这染坊就跟血过不去了,”时书说,“不过好在鬼毒之气马上要消失了。”
林养春说:“是啊,你那位哥哥真有本事。没有他,不知道多死几十万人。其实是你郎君?不必不承认,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们的关系,也不像朋友。”
“那你就想多了,我和他,确实是好朋友。”
恰好到了分路之时,时书晃了晃手:“再见了,林大夫。”
走到院中,有人在喊:“谢参议?谢参议在不在?”
时书:“你们找他干什么?”
“城南有个赌坊,有人病倒了,让看看去。”
“他回来了吗?”
“差役说见他从城外回来,但在这门口喊了半天,也没有人答应,恐怕是没回来。”
“那就是没回来了。你先走吧,等他回来了,我帮你跟他说。”
“好,多谢!”
……谢无炽还没回家。
时书打了个呵欠推开门,灯光极暗,一不小心便会踢到房屋家具。时书对屋内非常熟悉,摸黑走到灯台处,掏出火折子“噌!”地点燃了油灯。
闷热难当,时书撕扯掉自己这身烂布衣裳,手摸索到床头时,没想到摸到一双温热有弹性的手。
“嗯?”
时书猛地退了一步,立刻惊醒。
“谢无炽,你在?怎么不出声啊?”
时书掌心碰到了黏腻的液体。
寻着烛火看过去,一袭阴影坐在床头和柜子的死角处,谢无炽盘腿席地而坐,半闭着眼,唇瓣抿成一道凉薄的线,身姿依然十分的端正挺括,不过那头侧着,鼻梁让烛火染上了微凉的影子。
他一只手放在膝盖,另一只手抓着一把细而窄的刀片,垂落在地,血迹斑斑。
弯弯曲曲的血流,从他指尖泌出,已然结痂。
时书脑子里撞了一下,猛地俯下身:“谢无炽?”
“谢无炽?你怎么了?你为什么拿刀割手,你——”
时书忽然明白,脸贴近到他眼前,谢无炽呼吸的热气呼到脸上,十分地烫。时书把额头抵上去,难以言喻的热度袭到皮肤。
时书霎时后背冰凉,深呼吸了一下。
“谢无炽,你,你……你居然也——”
时书双手捧着谢无炽的脸,谢无炽被唤醒,侧头咳嗽了一声,晦暗的眼珠漆黑,一瞬不转盯着时书,神色平静如潭水。
“回来了?不出意外,我这些天东奔西跑,染上瘴疠了。”
时书手莫名发抖:“没事,别着急,我去找林太医来。”
谢无炽:“我知道会付出代价,没想到会是这样。送我去前院吧,跟病人待在一起,以免染给你。”
时书喉头卡了一下:“不,不去前院。你别怕,谢无炽,我照顾你。前院人太多了管不过来,有时候人跟动物一样,你不要去前院。”
时书脑子里一团乱麻:“我不去医药局了,我就在这,陪着你。”
谢无炽垂眸,微笑:“你不怕和我一起死?”
时书:“我不怕。”
“死也不怕么……”
谢无炽眼中暗沉,倏地伸手抓时书的衣领,把人拽到跟前,一瞬不转盯着他的薄唇,眼珠中弥漫着红血丝。
“好啊,记清楚,你说了照顾我。”
“我现在,可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