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我叫孟长青,你是我师弟陆景明,我们是天玄宗弟子……”
天玄宗多日前遭人灭门,全派上下三百余人一夜之间死伤惨重,只有孟长青和陆景明在内的十多名师兄弟勉强逃出,捡回一条性命。
这十多名天玄宗遗孤流浪在外,今日途径此处,又遭遇一个古怪法阵。其他师兄弟们皆殒命于法阵内,陆景明也因为替孟长青挡了致命一击而昏厥。
孟长青带着他逃至此处,没想到陆景明竟奇迹般清醒过来。
“——师弟,还好你没事,我以为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讲到这里,孟长青抓着风辞的衣袖,眼泪汪汪,“太好了,你我还活着,只要能逃出这里,天玄宗也算没有绝后!”
风辞:“……”
风辞:“我不是你师弟。”
孟长青一愣。
风辞捋清了前因后果,平静道:“我神魂离体,肉身应该是出了什
么变故,才会意外附身在你师弟这具濒死的身躯里。你放心,等我找回肉身,就把你师弟的身体还给你。”
孟长青怔怔望着他,半晌,抬手摸了摸风辞的脑袋:“师弟,你刚才是不是……撞到头了?”
风辞:“…………”
风辞长舒一口气,可不等他再解释,林中忽然扬起一阵古怪邪风。
他们身后,黑暗的丛林深处,一团团幽蓝色的火焰逐个亮起。
“啊——!”孟长青吓得连滚带爬,指着那火焰,“就、就是那个,它又追上来了!”
风辞问:“就是这东西害死了你师兄弟?”
“是我们师兄弟!”孟长青道,“那邪火可厉害了,什么法术都挡不住,浇也浇不灭,碰到人就会烧起来。罗师兄周师弟他们,都是这么被活活烧死的!”
孟长青用力拽他:“师弟,我们快逃,不然来不及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
火焰愈烧愈烈,转瞬间就已经烧到二人身前。孟长青心一横,挡在前面:“师弟你先逃,我拦它一会儿,你比我厉害,逃出去还能帮我报仇!”
“不就是个邪阵,我还怕你不成!”孟长青大吼一声,伸手到腰间去摸自己的配剑。
却摸了个空。
他回头,却见身后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拿过他的配剑,举在面前细细打量。
“逃什么逃,出息。”少年懒洋洋地啐了一声,抽剑出鞘。
树林中陡然闪过一道剑光。
风辞反手握住剑柄,深深刺入地面。
精纯的白色剑芒在他们身旁形成一道屏障,那来势汹汹的火焰撞在剑阵上,瞬间化作飞烟。
剑影寒光,将这片黑暗的树林映得仿若白日。
“你……你……”孟长青张了张口,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
少年半跪在地,被火烧得破烂的衣摆无风自动。他身上的伤口甚至还在流血,血从眉骨流到下巴,再缓缓滴进雪地里,在苍白的剑光中显得有些诡异。
触及他的目光,风辞朝他轻轻笑了下:“你们不是偶然撞进这个法阵的吧?”
风辞极其擅长施法布阵,这邪火一出现他就看得出,这不是那种会主动攻击人的阵法,除非……
有人强行破阵。
风辞:“还不说实话?”
“好,我说。”孟长青心虚得不敢看他,“师弟你别生气,但现在天玄宗已经没了,我们走投无路,只能来这灵雾山碰碰运气——”
风辞皱眉:“什么山?”
“灵……灵雾山。”孟长青道,“我知道仙盟已经明令禁止任何人踏足这附近,可派中就只剩十几名弟子,不拿到灵雾山里的法宝,我们如何报仇?我们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们的错……”
孟长青絮絮叨叨地道着歉,风辞却有些哭笑不得。
灵雾山,是风辞三千年前的坐化之地。
当年,他假借坐化名义避世,为了防止被人打扰,在这灵雾山附近设下了上百道大大小小的迷阵。
风辞又觉得纳闷:“灵雾山里有什么,值得你们命都不要了?”
孟长青像见了鬼似的看他。
他凑上来端详许久,才道:“师弟,你是真失忆了?灵雾山里有当年千秋祖师留下的宝物啊!”
风辞:“?”
孟长青侃侃而谈:“千秋祖师当年坐化前,曾在灵雾山上留下秘籍法器上千件,随便一件都能让人功力大增,称霸天下!”
风辞:“……”
他不是,他没有,他那破山洞里只有几本破书和一些自己做的小玩意。
哪来的上千件法器?
“千秋祖师当年一己之力拯救苍生,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我生平最是崇拜他,如果能得到他一两件传世秘宝,不知道该有多好!”孟长青憧憬道。
“……”风·千秋祖师本人·辞面无表情:“你崇敬人家,还来掘人家的坟?”
孟长青摸了摸鼻子:“这不是被逼无奈嘛……”
风辞懒得与他多说。
这群小辈是为盗宝而来,心思不正,在他的法阵中丧命,也算是天道报应。
不算他做了孽。
二人在这边说着话,外头那火光却没有停歇。一团团幽蓝火光由远至近,缓慢汇聚到一处,竟渐渐融为一体。
风辞低声道:“有点不对劲。”
孟长青:“什么?”
风辞注视着那道融合后愈发炽烈的火光,眉宇稍稍压低。
他当年设下的阵法只为拦住外来人,并没有要伤人性命的想法,这法阵不该这么……
阴邪。
有人动了手脚?
火焰深处传出震耳欲聋的嘶吼,一条幽蓝色的火龙从火光中一跃而出,仰头飞向天际。
落雪纷纷扬扬,火龙在云层中居高临下,微微低下头颅。它用空洞的双眼盯着树林中孤立无援的两名少年,忽而嘶吼着从天而降。
竟是打算给他们最后一击。
风辞耳畔全是呼啸的风声,可哪怕是面对这样的景象,他眼中依旧没有丝毫恐惧。
相反,只有兴奋。
那种令人血脉偾张的兴奋。
剑阵应声而碎,风辞在狂风中抽出配剑,左手划开一道剑诀,右手挥剑而上——
轰——!
半空中,火龙发出痛苦的嘶鸣,从龙头开始,一点一点分裂、破碎,细碎的火光如流星般落下。
风辞急退几步,单膝跪地,勉强稳住身形。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血洗过似的,身下的雪地被染红了大片。失血过多让他有点发晕,风辞瞥了眼还呆立在旁的孟长青,低笑:“怎么,吓傻了?我刚救了你的命,不会过来扶我一把?”
“师、师弟……”孟长青声音颤抖着,风辞听出异样,抬眼看过去。
天边的火光和风雪缓慢散开,沉沉天幕之上,显出一艘巨型“大船”的轮廓。
那大船足有百尺,外壳瞧着是木制,雕刻着风辞不认识的纹章。船身中部浑圆,生双翼,两侧机翼轻而薄,泛着银光,扇动时发出轰鸣声响,腾起淡淡白汽。
将他们所在这片雪地完全笼罩在阴影中。
风辞皱眉:“什么东西?”
“是阆……阆风城!”孟长青脸色苍白,“掌管仙盟的阆风城!”
他话音刚落,几道亮光从“大船”头部坠下,光芒散去后,一把细长仙剑抵在风辞脖颈间。
“私闯灵雾山禁地,你们该当何罪!”持剑那人冷冷道。
风辞
抬眼扫过去。
数十名修真弟子围在他们周围,这些弟子身上都穿着同样制式的青衣外衫,戴玉冠,玉色内衬的衣领上绣着云纹。
从头到脚都是一派正道弟子的气质。
风辞自诩平日里脾气不错。
可他今天时隔千年重返故土,没有受到后辈们的热情接待、顶礼膜拜就罢,先是丢了肉身,又莫名其妙破了个阵,弄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现在还被人这么不礼貌地用剑指着。
想想就让人火大。
风辞冷笑一声:“灵雾山乃千秋祖师坐化圣地,你们这些后辈也配将其划为禁地?谁规定的?”
“我。”
一个轻而冰冷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那声音仿佛隔得很远,却很清晰。风辞明明白白看见,就连拿剑指着他的那位领头弟子都变了脸色。
下一秒,站在风辞正前方的众弟子朝两侧分开,齐刷刷转身跪倒在地。
“参见城主!”
周遭的空气好像一瞬间被人抽空,气氛凝重得几近窒息。
风辞抬眼看去,被众弟子让出的那条通路尽头,有人缓缓走过来。
那人穿了一身浓墨般的衣袍,几乎与这寒冷夜色融为一体。他头戴发冠,眼睛上蒙着一条两指宽的黑绸,轻抿的嘴唇轮廓极薄,也极锋利。
生得倒是很漂亮。
男人在风辞面前停下,略低下头。他分明蒙着眼,风辞却能清晰感觉到,一道极其冰冷危险的目光,透过那黑绸落到自己身上。
居高临下,如蛇蝎一般,冷得他瞬间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就是你闯进了本座的迷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