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只是倪斌了,倪先生也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称呼而已。在那个骄阳下的田垄上,他似乎彻底知道了到底什么叫活明白——什么钱财,什么社会地位,如果是要让他一生做不喜欢、不擅长的事来换取,那这辈子活得还有什么意思呢?
大老板,是天赋点、兴趣点在这边的人才做得来的,就像卓二、卓三这样。就连儿子倪航都开悟得比他早,他现在格外庆幸在倪航选择家政学时他没有强行阻止——当时他只是想着只要自己多赚些钱,孩子想学什么就让他学什么,现在才是真理解了儿子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就是天赋在此嘛。职业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呢?倪航想做这行,那说不定就是这行的状元,听见卓二卓三夸儿子能力强、做得好,倪斌深感欣慰;听见卓二甚至还试图跟妹妹讨要小航,他嘴上让儿子不要骄傲,心里却乐开了花。
讨要未果,卓二小姐叹道:“我不是最近闹离婚搬出来单住嘛,身边刚好缺一家政。有时候是真羡慕你啊,家里头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日子还得这么过啊——话说你给小航开多少工资?”
“两万。怎么了?”
那一瞬间,倪斌更能理解儿子的选择了。
*
“多少?!”他被这月薪给震住了。
而卓二小姐的声音比他更夸张:“才两万?那么大的房子就靠小航一个人收拾,还一天四顿换着花样做,时不时还得兼任个司机吧?加起来你就给个两万?”
什么,两万都算少的吗?!()
这一判断似乎得到了卓三模糊的肯定:“没啊,他当什么司机,他又不会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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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倪斌脱口而出,“我会的卓二小姐,您不嫌弃的话,要不让我试试?”
这样的毛遂自荐其实有点自讨没趣——他又没有相关工作经验,也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培训,他凭什么做这个家政,凭什么一个月两万?
但当时他已经顾不上太多了——机会是给会争取的人的,他现在争取一下,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拒绝,要是不争取的话可什么都没了。
他是无所谓,老家伙一个,可小航还年轻啊,他以后还要买房买车娶媳妇的呀。现在年轻人压力这么大,他哪里舍得让小航一个人去打拼呢?他多少要帮点忙的。
一个月两万,按他现在的身份,他干别的得几个月才能赚到这两万?
他说什么都要试一下。
但没想到卓二小姐还没说话呢,卓三第一个站出来驳道:“这哪能啊,倪先生您开玩笑呢。您从商还在我们姐妹俩前头,算起来还是前辈,这不折煞人了嘛。”
她在说什么呢?她明知道他刚从看守所出来,生计都成问题。
倪斌急道:“没有这个说法,我觉得是可以试一下的。我和卓二小姐聊得很投缘,也很同情卓二小姐的遭遇,哪怕就是在离婚冷静期内我去给搭把手什么的也好,等生活稳定下来再换用长期的、稳定的家政人员,我也没什么二话的……”
碍着倪航在场,他极力克制自己没有说出哀求的话来,但意思其实也很明显了——就拿离婚冷静期内这两万他都愿意干,现在就是能赚一笔是一笔。
好在卓二小姐是个心善的,立刻就应道:“是的呀,还好今天遇到倪先生,要不我这一肚子苦水都不知道往哪里倒——倪先生你知道的,像我们这种职场女性啊,在外还必须摆出一副要强的样子,在家里受了点什么委屈根本就无处倾诉的,尤其是一些比较私人的……唉,我跟我妈跟我妹妹都不好说。我今天就是一见倪先生就觉得特别亲切,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倪先生你别见怪啊……”
她应该是真没好意思跟她妹妹说,倪斌分明看见卓三迷惑地眯着眼睛,问她二姐道:“你到底跟人说你受什么委屈了?”
*
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倪斌都明白。
他毕竟也从商多年,虽然没什么天赋,但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又一套。
尤其是像这种受了情伤、内心苦闷的富家女,他绝对手拿把掐:“我明白的,我也是拿卓二小姐当妹妹看待,你这么辛苦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如果你信得过我,我觉得我真可以试试。”
“说真的倪先生,我特别希望你能来。”听到这话,倪斌就知道这把算是拿下了。
卓万几乎要跟他撒起娇来:“就中午跟你聊天那会儿我就想呢,要是你能直接住我那就好了,我还能省一心理医生……我知道我要求有点高了,但工资这方面好商量,真的……”
倪斌赶忙推拒,树立清高人设:“不是的,卓二小姐,我真不是图钱。我纯粹是看你过得这么累于心不忍,我是真想帮你分担一些……”
那卓万也确实好哄,眼里已经尽是崇拜之情:“倪先生,你人真好……”
卓三小姐和倪航已经不知道干嘛去了,他们就在酒厂的树荫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聊他的过去,聊他的情史,聊他的压力,又聊他对这次工作机会的感激。
直到后来卓万说想要请他吃饭,晚上边吃边聊,他知道这个工作应该是稳了——如果卓三能不再拆台的话。
好在苍天助他,卓三小姐这晚有酒局,不能参加这次晚餐,只让小航悄悄给他捎了句话:“爸,卓姨说让你喝酒留点量,千万别喝醉,卓万阿姨好像很烦喝酒没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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