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危的沉默让约伯非常不安,虽然没在这个研究所遇到太大的危险,但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
而且大家全都走散了,如果不是遇到黎危,他们恐怕也难以自保。
约伯坐在左边,抓了抓膝盖:“现在怎么说?”
黎危说:“睡觉。”
约伯:“啊?”
约伯和蒙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狼狈。他们的头发一条一条地扒着头皮,贴着脸颊,皮肤斑驳,到处都是灰尘与污渍,眉骨下方的瞳周布满了红血丝,嘴唇无比干燥。
按照二十四小时制,距离他们进入这个地方至少两天了,中间几乎没有休息,神经一直紧绷着。
这次的黑天真是格外慢长啊……
“也许不是黑天变长了,只是我们太靠近深渊,这边的阴影最浓郁,而光还没来得及照过来。”
听到黎危开口,约伯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话说出口了。
这个说法他倒是第一次听说,黑天是人类最害怕的时间段,不像有迹可循的受光日,在黑暗里,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因此人类对黑天几乎没有研究。
如果是黎危说的这样,也许这片土地的另一头已经亮起来了,驱散这边的阴影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想来,心里对黑天对受光日的恐惧都散了不少。
事物一旦有了规律,就没那么可怕了不是吗?
黎危唤道:“蒙妮。”
听到呼唤,走神的蒙妮抬头应道:“嗯?”
“你好好睡一觉,要冷静地、仔细地分辨这里的声音。”黎危说,“睡醒以后告诉我结果,都听到了什么、没听到什么。”
“好……”
蒙妮其实很厌恶在“嘈杂”的环境睡觉,那会比醒着更为痛苦,睡梦中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会情不自禁地跟随那些凌乱的、尖锐的声音,感受他们的痛苦和绝望。
但黎危的语气却让她觉得这没什么,只要眼睛一闭过段时间再睁开就好。
没关系。
不过……告诉黎危听到了什么很好理解,但没听到什么要怎么描述?
约伯让开位置:“你睡床吧,我打个地铺。”
蒙妮也没推让,说了声谢谢后,坐到床上:“那您呢?”
黎危说:“我出去看看。”
蒙妮犹豫道:“您不累吗?”
他们几乎没见过黎危这么狼狈过,套着不完整的上衣,领口大敞,脖子、脸上都有尘土——
与往日的衣冠齐楚相比,确实过于狼狈了。
“还好。”
黎危不是在逞强,是真的还好,也许是因为进入“回忆”那次他和过去的游厄在研究所宿舍睡了一觉。
走之前,黎危回首:“不要食用这里的任何食物与水。”
蒙妮想起来兜里还有半块干粮,连忙拿出来:“我们可以分掉垫垫。”
“不用。”黎危握着门把手,“那位米颢对我们抱有恶意,如果她来,不要开门。”
可如果米颢不是人,不开门就有用吗?
其实约伯心里更倾向于米颢是人,毕竟她那位同伴塔特杀他的方向也太人性化了,污染物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可另一方面,他们不是人的疑点也非常多。
约伯心里直打鼓:“黎队,您给个准话,他们是人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黎危走了出去,始终从容平静的声音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不要多想。”
……
黎危很随意地挑了个方向,闲逛似的举着火把。周围环境过于幽暗,有时稍不注意就会踩到地上刚冒出缝的小蘑菇,长得千奇百怪。
在火光的照耀下,那些细小如灰尘一般的孢子清晰可见。
它们飘在空中,随着黎危的移动散开。
黎危注视着它们,它们仿佛也回望着黎危,不一会儿便识趣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黎危不是一个非常依赖能力的人,当然,他身上的很多特质对于其他人来说已经属于能力范畴了。
但近一百年里,他还是曾对不少人类、污染物、异变的动植物使用过【神谕】。
而这一次的对象却是蘑菇的孢子,并确确实实地成功了。
渺小如尘埃一样的它们,也属于生命的范畴。
通道尽头出现了一道黑影,从轮廓来看应该是米颢。黎危没靠近,远远地说:“我转转。”
米颢没有说话,黎危并不在意,他注视着地上的蘑菇,转向了右侧的通道。
左手边的一间屋子微敞着门,黎危轻轻推开,里面空荡荡的,堆叠着几张桌子。
黎危走过去,弯腰捡起桌角旁的黑色块状物——
有灯塔编号的对讲机。
其主人应该是裘德、山择、科登中的一位。
黎危按了下说话键,但没有出声。他长按两下,又轻按了一下,仍然没有回音。
他将对讲机放进口袋,刚准备出去,就发现那位米颢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堵在门口,举着火把沉默不言。
黎危说:“让开。”
僵持片刻,米颢侧身让了路。
“对了。”走了两步,黎危回眸,“让他们安心睡觉,不要打扰。”
米颢好似点了下头。
黎危继续前进,如果说研究所有什么食物能让这些人存活至今,那只能是这些蘑菇。
但它们的存在显然不合常理,首先,研究所这么大的一个建筑,地基一定十分厚沉,泥土哪里能那么轻易地渗透出来。
无法从泥土里汲取养分,这些小东西又怎么存活?
脚下的蘑菇越来越多,它们大大小小地连成一片又一片,颜色也越来越艳丽,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黎危脚尖不经意碾碎了一朵,听到了一声“咕噜”。
他看了眼通道尽头,弯腰摘
了一朵。
“咕噜。”
这次的声音更清晰了。
黎危刚抬腿,前方的蘑菇竟然动了。它们顺着裂开的地面缝隙移动到一起,连成了蜿蜒的蘑菇群。
它们挥发出的孢子在昏暗的环境里染出了五彩的光晕,梦幻又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