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面刚出屋,冯依依抱着桃桃后脚跟出。
娄诏习惯想说一声“不用送”,嘴刚张开,尴尬的发现,冯依依抱着孩子越过他,去了伙房。
站在原地,娄诏看着冯依依掀了锅盖,将盘里剩下的蚌肉倒进锅中,然后又往里倒了些黄酒。
“蚌肉冬瓜汤。”娄诏唇间说着菜名,“去热除湿,消暑解渴。”
池水中蛙声阵阵,被雨水清洗过的景色,靓丽迷人。
娄诏走出木门,脚下路上积起水洼,茂盛草木散发出清淡气味,沁人心脾。
心道,难怪冯依依一心想回辛城,原来这边的确很好,让人心生安宁。不必面对那些官场黑暗,斗争,一颗心忍不住就会生出疲倦,想要停下。
锅里的汤做好,冯依依敞开锅盖,回头时,檐下已无人,娄诏早已离去。
冯依依收回视线,抱着桃桃坐去摇椅中。
没一会儿,听见有人走进来,冯依依看去大门处,正是关语堂走进来。
“小妹。”关语堂唤了声,长腿大步,一瞬就到了伙房中。
桃桃朝关语堂伸手回屋,嘴里像撒娇一样咿呀着。
关语堂咧嘴笑开,一把接过桃桃抱住,手里的雨伞放在墙边:“我就知道你俩被雨堵在这儿。”
“雨太大,想停了后回去。”冯依依站起,找了汤碗,舀了蚌肉冬瓜汤进去,“闲着没事,做了汤,大哥歇歇。”
关语堂哄着桃桃,目光看去桌上那碗汤。
想起往这走时,正看见一个男子离开,背影清瘦,那股子气质,儒雅清高,应当是个读书人。
“小妹辛苦。”关语堂笑笑,心里叹了一声。
说是端阳节后会给冯宏达消息,关语堂一直没说。
他自知与冯依依做不成真夫妻,可是要想让着母女俩离开,他又是真的不舍。尤其是桃桃,他一天天看着长大,恨不得捧在手心,还没来
得及听她叫一声“爹爹”。
方才那离去的男子,是否就是冯宏达安排,来与冯依依相亲?
“大哥,你去那边都说了什么?”冯依依问,眼尖发现关语堂的心不在焉。
“哦,”关语堂回神,坐去桌旁凳子上,“说运河图纸画好,可能不会沿着青河原来的河道走,挖直道。到时候可能牵扯到,有些人家的田地、蚌池。”
冯依依点头:“原来这样。”
又过了一会儿,伙计打了酒回来。见着关语堂也在,非得拉着喝酒。
就这样,关语堂原本来接冯依依母女,这厢就被留下喝酒,那锅汤便成了下酒菜。
冯依依独自带着桃桃回了家。
朱阿嫂把孩子接了去,冯依依去后院找冯宏达。
冯宏达正在屋里写字,伏在案旁,脸色认真。
“爹,”冯依依走过去,看着冯宏达脸色不错,“写什么?”
冯宏达站起,手中笔一抬:“算了算后面咱要往外的支出,以及秋后,那池子里出珠,咱可能的进项。”
冯依依看看桌角,正摆着一个小瓷碗,里面盛了今天取出来的珍珠:“莫叔同你说了?”
“是,”冯宏达坐下,有了好事,精神爽利,“依依,你上次带回的药方,是从何处得来?我用着不错。”
“是,”冯依依伸手去收拾桌案,嘴角弯起,“听那郎中说,是京城的一位道长给的方子。”
不敢明说,那方子从京城而来,冯依依想从侧面知道父亲的想法。
“爹,你近日睡眠好,头疾也未犯过,这是好兆头。”冯依依道,“要不要让大哥去打听下那道长的事,咱们……”
“不用!”冯宏达脸色一变,“这样用药就好。”
冯依依没再说,也越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让冯宏达如此畏惧?
“依依,”冯宏达缓缓脸色,“上次爹跟你说的,你也好好想想。既然你把语堂当大哥,那爹重新给你寻个人。”
冯依依笑笑,眼角溢满温柔:“爹,你为何突然如此执着?”
冯宏达也跟着笑,扯着脸上的伤疤:“还不是上次?你为个蚌种,自己跑出去。”
这两日,冯宏达也仔细想过,关语堂一直犹豫不行,真想要的话,那就干脆说出。正如他们两人所说,或许当兄妹也就罢。
想着,冯宏达又开口:“咱的家底是不如扶安时,但是你爹我会经营,买卖就还是原先那套门道。”
“爹你想怎样?”冯依依见冯宏达病情好转,精神好许多,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样,无所不能。
冯宏达双臂搭在椅扶手上,似叹了口气:“这次,咱找个踏实的,不用多好的学问,也无需多好的家世。咱只要他的一心一意。”
冯依依不语,脑中想着方才在城南,娄诏的出现。
“依依,忘了他,天下好男人有的是。”冯宏达现在也不遮掩,干脆说个明白,“要不,咱就试试?”
冯依依手指捻着袖角,半垂的眼帘下,眸光清澈。
她心知冯宏达说的不错,自己这样一直守着,反倒是好像记挂着谁一般。有时候,不若就走一步试试?
“爹,你让我想想。”冯依依开口,因为羞赧而变得小声。
其实,冯宏达实在比冯依依强不了多少。大男人谈论这些,总觉奇怪。可这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还是想她余生安好。
眼看冯依依并未给答案,但是冯宏达心中已然有了想法,慢慢观察人选。
“依依,我不想在家呆着,”冯宏达道,说着自己的打算,“你现在管着城南池子,咱家这边的小池子顾不上,让爹来。”
冯宏达愿意出去,冯依依是赞
成的。毕竟这几日精神好了,就算忘些事情,派个人跟在身边就成。
最重要就是,冯宏达真的愿意出去,证明他不再介意别人看他的异样眼光,不惧怕可怖烧伤,站于人前。
本就是如此,外表不过一张皮相,内里才是真的。
“爹,那你可要多听莫叔意见,”冯依依叮嘱一声,站去人身旁,双手捏上冯宏达肩膀,“养珠,还是他在行。”
冯宏达黯淡双目有了亮光,闪烁如当年的精神奕奕:“后面,咱再搞个作坊,那些碎珠,次珠,用来磨珍珠粉。”
“珍珠粉?听起来不错。”冯依依笑,看着冯宏达状态好起来,十分欣慰。
但是心中又觉可惜,若是能让京城清月观的道长,帮忙看下冯宏达头疾,说不定有办法,就会好起来。
。
辛城城南,小竹园。
娄诏正是下榻在这儿,依山傍水,风景宜人,关键是,离着冯依依的蚌池近。
这里是一个富商的别院,平时很少人过来,十分清净。
清顺觉得这种地方适合娄诏这样的人,也想,这种冷清性子,除了出家僧人,便只有他的主子爷。
娄诏坐在凉亭中,夏日鸣蝉聒噪,丝毫影响不到他。
手指捏着京城来信,边看,嘴角浮出令人胆寒的凉笑。
清顺缩缩脖子,谁能想到隔着京城这样远,那双好看的手还能搅动朝堂,就是前日不太行,这双手去洗了那粘腻的蚌肉。
清顺憋住笑,双肩抖着。心想,娄诏知不知道,那费事洗干净的蚌肉,最后做熟,全进了关语堂的肚子?
“大人,林世子问您何时回京,”清顺清清嗓子,现在看着娄诏的手,总觉得有股蚌腥气。
娄诏手指动作优雅,叠一张信纸都像在抚琴:“让他自己解决,中书都堂才多点儿事,还搞不定?”
“是。”清顺点头,又问,“府里管事来信,有人私下打探冯家小姐的事。”
娄诏手指轻敲桌面,眉间习惯皱起:“是因为当时留她之事?”
娄诏没想到,当初留住冯依依的事情传出去,后面就有人跟着想给他塞美人。
没再多想,娄诏写了几封回信,交给清顺。
清顺接过,想起另一件重要之事:“大人,冯老爷那边有件事。”
“说。”娄诏起身,手里攥上腰间的鲤鱼腰佩,指尖画着层层鱼鳞。
“好像,冯老爷打算给冯小姐招婿。”清顺跟在娄诏身后,然后就见着人突然停步。
“招婿?”娄诏琢磨着这两个字。
他知道关语堂与冯依依假成亲,原以为两人会一直装下去,冯宏达这是为何,突然要给冯依依招婿。
清顺点头,眼神万分肯定:“千真万确。在酒肆里,同醉酒的莫师傅嘴里套出的。”
“她……”娄诏紧抿薄唇,手里腰佩开始硌手,“冯宏达可有做什么?”
“那倒没有,”清顺摇头,想了想又道,“就是正在招账房先生,要求年轻无病,阅历资质没说,说因为可能会跑外,才出的这要求。”
“呵!”娄诏冷笑一声,眼神阴沉下来,“好一个年轻无病。”
清顺眼明心亮,当下闭嘴不说话,只当自己是哑巴。
娄诏快步离开,直接出了小竹园。
清顺摇摇头,对着身后摆摆手。
几条人影从暗处出来,对清顺抱拳:“顺爷。”
“跟上去,保护好大人。”清顺看着手里的一沓信,一封封确认着。
这边,娄诏直接进了城,坐在茶肆中,对面正是关家宅子。
“先生,我家的地正好在改造的河道上……”桌对面,周员外嘴里不停
说着。
娄诏则看着半开的关家宅门,还真是有年轻郎君进出,一个个的也是文气儒雅。
“还当真是年轻,不过,有没有病,就不知了。”娄诏转着手中茶盏。
周员外话一停,圆圆的脸往前凑凑,略带讨好的问:“先生方才说什么?有病?”
娄诏淡淡扫过去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周员外是辛城本地人,应当对所有事都熟悉咯?”
“先生想知道什么?我这就去查。”周员外拍着自己胸脯。
娄诏薄唇贴上茶盏,饮了一口:“正好,是有事劳烦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