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拿出来的考卷,每道题目答对得几分都有明确标识。考试之前,会有专人为学童们解释清楚。”赵维桢说:“最后按照考卷分数从高到低排名,收前五十名。”
“考卷我可以公开给你,给在场的列位看。”
赵维桢冷淡出言:“但请先生好好想想,你嘴上说着为儿讨一公道,却要将他哪里不如人悉数展示给陌生人。不论你为何而来,这样挫败学童,值得吗?”
“我为人母,家有两女,今年伯姜过了,仲姜却是差了那么一丁点。她若是想入学,就要等明年再考——我家的孩子姑且如此,更遑论我根本不认识的学童?舞弊对我有好处么?”
中年士子面上一顿。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连夏阳君自己的孩子都要这般参加考试!
士子下意识辩驳:“我可不曾说夏阳君是舞——”
“夫人。”
话说一半,女官子嬴就将一叠考卷拿了过来。
当年在宫中办学时,学童们用的还是书简,如今已然全部换成了印刷出题目的纸张。
赵维桢吩咐魏兴搬来长案,将几份试卷逐一展开。
“先生可自行来看。”
她于众目睽睽之下,拎起衣袂,正襟危坐:“二百三十一号学童的文法分数九十五,算数四十五,律法六十五。文法确实高分,年仅七岁,却识字不少、条理清晰,是名聪慧的孩子。但算数和律法实在是太低了。”
说完,赵维桢又铺开另外一套试卷。
“这是一百二十二学童的考卷,刚好是位女童,排名比二百三十一号学童高一位。”赵维桢阐述道:“这位学童的文法分数确实不高,但与算数、律法成绩相近,很是平均,总分加起来确实高一些。”
赵维桢抬头看向士子:“先生可还有疑问?”
士子:“……”
说到这里,对方哑口无言。
围观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不是很明白嘛?”
“快去看看题目呀,这么多考生,万一有疏漏呢?”
“要是真为自家后代着想,公开谈论不合适吧!”
低声讨论自周围响起,当中的中年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紫。
“入咸阳官学,仅懂文法还不够,要学什么算数?”他说:“学了又有什么用处?我家孩子送去读书,不是为了做工匠农活,甚至是做官宦的!”
到最后,士子又多了几分底气。
“再者,即使女童分数高又如何?当女官学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定下的规矩,也是事先拿...
给秦王过目的。”赵维桢平静解释:“先生若是不同意,可以不将子嗣送来考试。”
“谁不知道你夏阳君和吕不韦在咸阳只手遮天!”
士子扬起声音:“你培养女童,是为了培养第二个女人入朝为官么!”
众人大哗!
谁都知道,夏阳君能正式入朝为官,是实打实一件件功绩累积起来,到了秦王政这里才给了破例。即便如此,当时的朝堂之上也是有着诸多反对声音,是秦王政力排众议,又以留华阳太后一条性命作为退让才成的。
她是仅有的孤例。
如果夏阳君开蒙学,是为了培养更多的女子入朝为官……
一时间,整个广场都因这句话议论起来,吵吵嚷嚷、人声鼎沸。
赵维桢却是无动于衷地挑了挑眉梢。
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在做出官学不限男女的决定时,就料定了会有人出声质疑。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戏剧化。
而且,还是以在这种方式当众嚷嚷出言。
这就让赵维桢不禁思量,是哪位政敌使出的绊子了。
“你说是国君过目的,那如今的国君又有几分权力?!”士子的斥责字字诛心:“夏阳君居心叵测,敢问秦王又知晓多少?!”
“——那你不如直接来问问寡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周遭人均是为之一振。
别说是面前的士人和围观者,连赵维桢听到熟悉的声音时都惊了一下。
她当即起身,抬起头来,就看到一袭玄色深衣出现在了视野中。
竟然是秦王政本人,带着护卫亲自过来了!
少年国君生得瘦削高挑,出言时进入变声期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但当他踏着沉着稳定的步伐走过人群时,仍然是凸显出不容置疑的王者威严。
嬴政侧了侧头,不见喜怒的面孔中,一双凤眼锐利如刀。
“质疑寡人有几分权力,你可以亲自问问寡人。”他冷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