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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君换了一身衣服, 直奔公子丹的住所。
嬴成蟜其母为楚人,自幼耳濡目染,跟着母亲也学了几句能用得上的楚语, 因而他便自报身份说是楚国来的游士。
住所的管事闻言,没多问就请他入室, 可见虽然公子丹为废太子,燕国还亡国了,但他平时私下会面的游士、侠士却不少。
合适么?长安君落座之后, 在心中记了一笔。
片刻之后, 公子丹姗姗来迟。
“楚国来的儒生?”
公子丹人还未至, 声音先到。他噙着笑意步入正室:“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 在长安君扭过头后戛然而止。
青年公子猛然瞪大眼, 如同吓住般呆愣在了原地。他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年郎君,张了张嘴、又缓缓阖上, 最终万般震惊和困惑化成了一种死气沉沉般的了然。
刚刚摆在面上的热情与客气悉数收了回去。
公子丹的情绪空洞得可怕:“是他叫你来的。”
长安君偏偏就准确地意会到公子丹口中的‘他’是谁了。
只是见了一眼就被识破身份, 长安君还是有些惊讶。
“很意外吗?”
公子丹见他神情, 苦笑道:“公子是真惊讶,还是假意外?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像他。”
长安君这才明白。
嬴成蟜的眉眼、轮廓与嬴政一样更肖其父, 因而兄弟二人的容貌也像了那么四五分。仅这四五分,竟也是叫公子丹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将王兄的容貌,恨不得要刻进记忆里啊。
而后, 公子丹脸上的那种死寂与了然,骤然化成滔天的愤恨。
他猛然向前, 走到长安君身边时又好似不知如何是好。公子丹于长案前反复踱了几步,就是不肯坐下。
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他愤慨地一甩长袖, 指着长安君, 一张略微圆润的脸蛋憋得通红:“他是叫你来看我笑话的么?”
长安君拧起眉头。
“你觉得秦王会派人来看你笑话?”他反问。
“哈哈,为何不会?”公子丹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番笑声。
他整个人都气得发抖,死死攥着拳头,手背的指节、经络因此发白发青:“我若知道他这么恨我,恨到灭我的国,我决计不会如此欢欣鼓舞地回来受辱!我以为……哈哈哈,我以为他是……”
到最后,公子丹说不下去了。
只是面对着端坐的长安君,公子丹狰狞道:“派你来,我倒要看看你回不去了,他会是什么反应!”
长安君:“……”
这,这算是维桢夫人给自己的考验么?
面前的公子丹近乎癫狂,却只让长安君觉得莫名其妙。燕丹是王兄的旧友,也是维桢夫人曾经的学生,他都知道,然而长安君不论如何也没想到,原来在现在的燕丹心中王兄竟然是这般模样。
至于对方的威胁,他倒是没放在心上。
“你要是扣下我,或者杀了我,”长安君说,“是觉得秦王能还你燕国,还是谋害我的性命会为你带来什么好处?”
公子丹答不上来。
在场二人谁也不傻——假如长安君在蓟城出现什么三长两短,那秦王就不单单是打下燕国那么简单了。
意识到这点,公子丹猛然泄了气。
说那些话,他本也就是发发脾气,没有真的要伤害长安君的意思。
他又哪儿来的底气和资格去谋害一名秦国的公子呢?
颓唐之际,公子丹踉踉跄跄,近乎狼狈地跌坐在长案对面。
见他落座不语,长安君才缓声出言:“非为王兄派我来,是夏阳君要我来的。”
听到夏阳君三个大字,公子丹又是愣了愣。
而后,他凄凉地笑出声:“她抛弃了我,还要你来做什么?”
“抛弃你?”
长安君流露出不苟同的神色。
“公子,在咸阳时,我亦同维桢夫人读过几年书。”他斟酌一番,选择打感情牌:“仔细算来,我还是你的师弟。同在一名先生门下读书,你觉得夏阳君是会抛弃学生的人么?”
公子丹沉默不语。
就在长安君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对方轻声出言:“维桢夫人不是那样的人。”
一句“维桢夫人”让长安君悬着的心落地。
“她也没有抛弃我。”
公子丹继续开口,话音很轻,几乎为喃喃自语:“当年夫人明明可以把我当陌路人,可以拒绝燕国使臣,但她没有。”
长安君侧了侧头。
这说的应该是邯郸的事情吧?
那个时候王兄年幼,夫人也很是年轻,长安君约莫着还没出生呢。
“她明知秦、燕终究会有一战,知道自己会到秦国去,连她自己都不安全呢,却还是收下了我。夫人教我识字,陪我玩耍,蹴鞠缝得凑凑合合,却是第一次有人为我亲手缝制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