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男孩,只是认真地端详着自己的友人,然后以极其郑重的语气开口解释:“昔日断交,是因为秦、燕二国关系紧张,你为燕国公子,我为秦国公子,于国于家,我都必须疏远你,但那并非我的本意。”
“我知道。”
燕丹颔首:“那天回去之后,先生同我分析了其中缘由,我不怨阿政。”
一句“不怨”落地,两名男孩对视片刻,而后同时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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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丹再开口时,语气之中不禁带上了几分羡慕意味:“离开邯郸之后,你就自由了。”
嬴政笃定道:“你也会的。”
说完,他伸出右手的小拇指。
“有朝一日,我们一定都能摆脱质子的身份相见。”他说:“拉钩约定。”
“……好!”
燕丹的双眼蓦然亮了起来。
他同样伸出小拇指,与嬴政拉钩,还要拇指盖章才算。
赵维桢看着这样的画面,同样心神一松。
没什么比分别时解开心结更好了!
她不希望小嬴政因燕丹的事留下阴影,也不希望燕丹从此之后留下为友人抛弃的心结。
如今两个人的误会解开,即使分别,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也许……
待到他们长大之后,不会就此走向决裂,不会走向你死我活的地步呢?
赵维桢心中感叹一句,而后蒙毅匆忙走了过来。
“夫人。”他提醒道:“咱们得赶在关城门之前离开。”
“嗯。”
赵维桢立刻回神:“快,再去把衣服换下来。”
穿着吕家下人的衣衫走过一遭,这会再换上打补丁的破旧衣服,赵维桢还故意把自己的发髻扯松了一些,如此看来,完全是名灰头土脸的乡下妇人,准备随着务农老父出城归家。
就保持这样的状态,赵维桢带着一行人,成功混入准备出城的队伍之中。
赵维桢打的计划很简单:只要离开邯郸,就立刻向南,先到魏国去。
魏国是吕不韦发家的地方,走魏国安全系数更高。之后的事情,只要离开赵国的领土,归秦不是问题。
赵维桢拉着小嬴政,随着人群,一步一向前。
眼见着就要到城门之下了,突然前方一阵混乱。
几名手持锐器的兵卒出现,停在城门前,大有一种要关城门的意思。
一下子,人群骚动起来。
“怎么了?这也没到时辰啊。”
“这就关城门,我们今夜住在哪里?”
熙熙攘攘的议论和不满回荡在城门之前。
看门的兵卒更是不耐烦:“嚷嚷什么!又不是不让你们走。太子有亲令,想出城可以,得接受排查!”
接受排查?!
赵维桢一顿,而后当即意识到问题。
她扭头看向蒙毅:“郎君,你看看前方是否有宦官模样打扮的人?”
蒙毅今年已有十八岁,前两年个头一长,已经比赵维桢高出不少。他站在人群中,略一抬眼就看到了兵卒之后站着一名着寻常深衣的男人。
“恐怕是的。”蒙毅语气不妙:“夫人,这就是来提防我们的!”
若是宫中宦官,怕是能认出来赵维桢或者小嬴政。
关键是……
赵维桢他们被挤在人群中间,说是接受排查就能出城,如果这个时候折返离开,那不是主动暴露自己么?
一时间,赵维桢感觉进退两难。
这个时候就——
她深深吸了口气:“往前走。”
蒙毅讶然转头:“可是夫人……”
不然能怎么办?
他们都走到这里了,在兵卒眼皮子下面掉头跑路不现实,而既然赵偃有所行动,半封锁了城门,那赵维桢相信平原君一定听到过风声。
所以,进退都是冒险,不如一把!
“相信我。”赵维桢笃定道:“走吧。”
她的话音落地,嬴政牵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
他抬起头,凤眼中写满了坚定与信任。
“走吧。”小嬴政说:“我相信夫人。”
赵维桢的心情紧张之余,又因为小嬴政的表态而灿烂了起来。
他们随着人群继续前行,眼见着距离城门还有十几步路,检查的兵卒马上要到眼前——
关键时刻,果然如赵维桢所料。
身后一阵马匹嘶鸣,而后便是不满的声音:“城门拥堵,这是在做什么?!”
人群纷纷回头,看到不远处,十几匹全副武装、人高马大的骑兵被人群堵在了最后。当中一个副将很是莫名:“快开城门,我们有要事出城。”
兵卒却是领了命令,不敢让步。
“回将军。”城门下的宦官开口:“得了太子命令,要排查出城人员,劳烦将军多多等待,马上就——”
“——让谁等待?”
宦官谄媚的话语,要一道中气十足的老者声线打断。
赵维桢听见声音,周身一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只见几名骑兵让开道路,一名穿着甲胄的老将军策马走到了前方:“平原君请我出城调动兵营将士,军令如山,耽搁了情况,即便是太子,他负担的起吗?!”
竟、竟然是廉颇老将军!
宦官的冷汗当即就下来了:“廉颇将军!这、这……”
廉颇哼了一声,他果断一挥手,命令道:“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