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融:“……”
除了最初认识那几天,屈云灭几乎就没叫过他先生,如今又叫了,却阴阳怪气的。
沉默片刻,萧融说道:“我怨大王不肯好好休息,非要执着于这些不重要的事情。”
屈云灭被他噎了一下,本来他就是有点不高兴,这回不高兴直接转化为了怒意:“你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凭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你一口一个大王的叫我,我却从未见过你真的将我当做大王,稍微不如你的意,你就要摆脸色给我看,萧融,你是不是忘了良知二字怎么写了。”
萧融本来看着一旁的灯架,听到这话,他瞬间扭过头来:“稍微不如我的意?”
他笑得十分好看:“烦请大王审视自己,这叫稍微不如我的意吗?”
屈云灭微微拧眉,他并没有像萧融说的那样低
头,而是直接对他说道:“这不过就是小伤,是你从未见过所以才大惊小怪,行兵打仗哪里有不受伤的。”
萧融的嘴角渐渐沉下来,他突然一改之前不愿意和屈云灭对视的态度,直直的盯着他。
屈云灭:“……”
这是萧融即将炮轰一个人的先兆,屈云灭下意识的就有点后悔,但已经晚了。
萧融:“大王说得对,行兵打仗没有不受伤的,可昨夜这一仗本能避免!若大王听了我的话,若大王遵守了与我的约定,那——”
屈云灭不耐烦的打断他:“那你如今就是尸骨一具了!莫要说我,先说说你,你是如何与我保证在金陵不会出事的,你信誓旦旦的承诺金陵不会有人敢对你动手,结果呢?如此一来便证明了我是对的,你是错的,往后你休想再踏出陈留一步了!”
萧融:“就因为我漏算了一场意外?!”
屈云灭:“就因为你莽撞无知,恃才傲物到险些丢了你自己的性命!”
萧融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刚刚是谁说的行兵打仗必然会受伤,同样的深入险境就是会发生意外!但我心中有数,我不会害死自己,哪怕大王没来我也有脱身的法子,反倒是大王来了,才害得我险险丢了性命!”
屈云灭一愣:“这句话是何意思?”
萧融冷着脸:“倘若大王出事,我还有脸活着回陈留请罪吗?”
屈云灭:“……”
“我要做什么都是我自己下的决定,与你有什么干系!镇北军不兴连坐,哪怕是我手下的兵也没有因我而丢命的道理!”
萧融心里烦躁得很,这跟屈云灭是什么想法根本就没关系,但他又不能把这实话说出口,更何况,他真正生气的点也不在这里。
他快速的说道:“大王这话说得真是轻巧,可彼时已经是大王的身后事了,他人的生死,大王就是想管也管不到了。”
屈云灭:“…………”
他是真生气了:“萧融,我救你一命你却要这样报答我是吗,这点小伤我自己都不在意,你有什么可在意的!”
萧融:“小伤?!若不是大王运气好,那人只是划伤了大王的腰侧,若伤到了大王的内脏,大王连坐在这的机会都没有了!”
屈云灭:“我不是运气好,我是躲开了!”
屈云灭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萧融突然愣了一下。
屈云灭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之前萧融问他是怎么受伤的,他说自己不记得了,其实他记得,就是在他去找那个弓箭手的时候,有人抓住了他的破绽,如果他当时没有躲的话,那刀直接就能给他来个开膛破肚,他条件反射的躲了一下,才将致命伤变成了皮肉伤。
但正因为他躲了那么一下,那箭就朝着萧融射了出去,虽说没有射中,但那是他之后才得知的事情了,在萧融叫住他之前,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贪生怕死害了萧融。
这或许也称不上贪生怕死,在战场上他永远都是一往无前的,他不需要
照看别人、也不需要关注他人的后背,他只要杀敌、杀敌、一直杀敌就好了。
一个失误令他短暂体验了什么叫做铺天盖地的后悔,若不是萧融跟他闹别扭,这时候他就应该呆呆的躺在床上反思自己,至于能反思出个什么结果,他也预料不到。
这事他本不欲同萧融说,他甚至不愿意和任何人说,太难堪了。
他低着头,不愿意再看萧融的眼睛,萧融却是在他对面愣了很久。
昨晚上萧融这么紧张有许许多多的原因,但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成为害死屈云灭的元凶。
虽说屈云灭要是死了,自己也就死了,但萧融的关注点不在后者上,而是在前者上,他以拯救者的身份而来,怎么可以本末倒置,让屈云灭死在那样可笑的场景当中——两千私兵追杀狼狈的他们,屈云灭赶来营救他,结果死在官道上了,这要是被史书记录下来,能被后面的人笑上几千年。
萧融无法接受那样的局面,更无法接受自己成了罪魁祸首,这彻头彻尾的失败感,他一点都不想品尝一遍。
沉默片刻,萧融走到屈云灭身边,然后跟他隔着一拳的距离坐下:“此次遇险……的的确确都是我的责任,我自以为了解的够多,殊不知我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若昨晚大王没有来,今日的我就要背上几条血债,而我惧怕这一点。”
屈云灭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萧融双手撑着床板,他淡淡的笑叹一声:“不论是大王,还是那些保护我的将士,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因为我而丢了性命,我也不想欠下任何人的人情,我原以为大王是为了阻止那人伤我,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如今知道大王在关键时刻会选择自保,我心里的大石也算是落下了。”
说完了,他笑着看向屈云灭:“大王选择保护自己才是对的,因为大王必须坚信一点,这世上没有任何人配得上让大王牺牲自己,保护大王、便是保护整个镇北军,因为只有大王在,镇北军才不会散。”
屈云灭神情莫名的看着他。
萧融被他看得心里一愣。
屈云灭缓缓张口:“我救你,在你心中,便是你欠了我的人情?”
萧融怔了怔。
屈云灭又道:“所以不论是昨晚的暴跳如雷,还是今日的争执不休,都是因为你不想欠了我的。”
萧融张口,他下意识的想要否认,可是当话涌到嗓子处的时候,他突然闭上嘴,再次开口之后,他便点了点头:“我已经在为大王效力了,若欠了大王的恩情,我恐怕无法还清。”
屈云灭听着他这善解人意的话语,头一次发现原来萧融说的话也能这么刺耳。
他挪开目光,神情产生了极细微的变化,但在重新抬头之后,他看起来又很正常了。
除了一瞬间丧失了和萧融交谈的欲望。
他脱了靴子,拿过一旁的木枕,他抿着唇躺下去,双眼也阖上了,他甚至用自己的胳膊挡着眼睛,语气淡淡的对萧融下逐客令:“我有些乏了,
你也去睡吧。”()
萧融依然坐在那个地方,他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的看着他那只放在身侧的手,可能屈云灭都没意识到,他正紧紧的攥着它,指节有些微的颤动,似乎是正在缓解心中剧烈翻涌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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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会儿之后,萧融目光上移,看向因为屈云灭的动作而敞开的腹部。
作为一个舞蹈生,萧融会不自觉的去看所有人的肌肉线条,然后拿人家的和自己对比,屈云灭的身材应当是全天下男人都想要的那种,八块腹肌,充满了阳刚美和健康美,不过萧融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他正在用目光数屈云灭身上浅浅深深的疤痕。
数着数着就数不清了,因为它们分布的毫无规律,每次数到一半,萧融就会发现自己数错了。
半晌,他收回目光,然后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掌心。和屈云灭不一样,他身上一个疤痕都没有,从小到大他受过最严重的伤是擦伤,摔在地上,掌心从柏油马路上擦过,那一瞬间钻心的疼萧融能记一辈子。
就这样静静的坐了许久许久,萧融终于把头抬起来了,抿了抿唇,他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胳膊放下来的屈云灭,即使闭上了眼睛,他看起来也十分的锐利,仿佛跟他走得近一些就会伤到自己。
沉沉的吐出一口气,萧融腿都有点麻了,他费劲的往上挪了一些,然后伸手去够屈云灭的衣角,他替屈云灭将衣服拢好,盖住他的身体,然后又探出手去,摸了摸屈云灭的额头。
下一瞬,本应睡着的人睁开了眼,屈云灭望着萧融,眼神非常的清醒。
而萧融也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他并没有露出被抓包的情绪来,顿了顿,他继续感受掌心当中传来的体温,感觉没有发热的迹象,于是他转过身,背对着屈云灭,就这么合衣在他身边躺下了。
受伤的人是需要有人看护的,萧融之前问了大夫这个问题,却没说过他要亲自留下看护。
他好像总是这样,给旁人安排一大堆的事,至于自己要做什么,他又从来都不说,都是等他做了以后,大家才明白他的用意。
屈云灭盯着他的后脑勺,几乎要给他盯出一个洞来了,他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可是最终,他只是轻微的眨了一下眼睛。
或许他不该问,也不该听,他只要看就好了,因为萧融虽然满嘴的谎话,可他的行为是不会骗人的。
总有一日他会看明白,萧融的这颗心究竟是冰做的、还是炭做的。
…………
渐渐的,里面的两个人都睡着了,虞绍承和阿树默默蹲在外面,一人端着一碗凉药。
阿树:“他们好像不吵了……”
虞绍承:“嗯,可能都睡下了。”
阿树苦着脸:“那这药怎么办啊,再去煎一份吗?”
虞绍承:“等大王醒了再煎吧,昨夜那么累,大王定是要睡上一阵子了。”
阿树叹气:“我的眼睛也要睁不开了。”
虞绍承贴心的对他说:“那你也回去睡吧,这里有我守着呢。”
阿树有些惊讶:“虞统领,你不去休息吗?”
虞绍承笑:“没事,我不困。”
刚刚大王和萧先生吵架的时候,他已经睁着眼睡过一觉了。
真是搞不懂,为何其他人都这么爱睡觉,睡觉这东西,不是见缝插针就能完成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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