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
反应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昌安就是长安,他在山上绕的太远了,竟然来到了长安的地界。
这小兵
() 还是挺机灵的,要不然也不会被姚显选出来送信,在别的地方或许他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在长安,他应该不用担心什么。
毕竟要说起来谁最痛恨鲜卑,那一定是幸存的长安百姓,因此最感谢镇北军的,也是这些幸存的长安百姓。
得知他是镇北军,很快这个农人就联系了里正,而里正又赶紧带他去买代步工具,附近没有卖马的,但是隔壁的隔壁村有人养了骡子,里正掏钱买了一匹,小兵感动到差点落泪,而他骑着骡子慢慢朝东跑的时候,他身后有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在朝他挥手,有最初那个村子的里正和青壮,还有他买骡子这个村子的男女老少。
小兵只是突然闯入了他们一成不变的世界,后又再度离去,但他们衷心希望这个小兵能安全到达目的地,如果以后能不再迷路,那就更好了。
…………
精疲力尽的小兵在这又获取了满满的能量,他一路都在催促骡子,希望能快点赶到城镇当中,换一匹快马,但他不知道的是,长安非常非常大,一个长安就能顶上一个小州这么大,而他之前遇见的村子,只是长安的边缘。
所以他还得再跑一段时间了。
但八十一难,八十难都过去了,接下来的路程已经不会那么艰辛了。
*
萧融紧紧裹着被子,冻得双腿蜷缩。
寒冷就是这样,哪怕盖再多的被子,当你幕天席地的待在野外里,也没法感到如室内一般的暖和。
当然,萧融还不至于睡地上,他是睡在马车里,可马车漏风,车板不够厚,所以跟睡地上的区别也不是那么大了。
按理说越往南走越暖和,可他们出来那么多天了,每一天萧融都觉得一样冷。
这是他在这个时代经历的第二个冬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仿佛今年比去年冷了很多。
一想到这个,萧融忍不住的睁开眼。
——六百年。
这个寒冷期一共持续了六百年,其中让人难以忍受的阶段,一共是二百年。剩下四百年虽然也冷,但不至于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粮食减产不是绝产,所以人们还有活路。
萧融也不是纯专业的,他知道大概的时间,大约就是贺庭之上位以后、韩家皇帝接手之前,这段时间当中,气温逐渐回暖,那两百年的小冰河时期,人们总算是把它熬过去了。
原本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如今被他想起来以后,他便贪心的盼望,如果那个转变的年头能出现在屈云灭称帝的时候就好了。
其实它出现在哪一年都无所谓,总之是越快越好,但若是能跟屈云灭称帝同时出现,那百姓们一定会更加认同屈云灭这个皇帝,百姓们也会越来越爱戴他。
天地万物才不会为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规律呢,所以这不过是萧融的臆想,他希望屈云灭能拥有更多,仅此而已。
轻轻地叹口气,萧融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继续忍着寒冷入睡,而这时候,他听到外面有毕毕剥剥的木柴燃烧声。
萧融一愣,他顿时坐起来,掀开帘子,他看到屈云灭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他扒拉着地上的火堆,火光映着他的脸,让他看起来有些孤寂。
萧融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把帘子放下了。
…………
屈云灭盯着眼前的火堆,火光在他眼中跳跃,灼烧着他的眼睛,但他一直都没把视线挪开,直到他听到马车晃悠的声响,他扭头看过去,人没看见,只听到了墩的一声重物掉落的声响,然后才是人发出的小小动静。
“哎呦,我的脚。”
屈云灭:“……”
把扭了脚的萧融带到火堆旁边,屈云灭没好气道:“你不睡觉瞎折腾什么。”
萧融正揉自己的脚踝呢,闻言,他直接气笑了:“那你不睡觉在这装什么深沉呢?”
屈云灭:“……”
他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装深沉,我是睡不着。”
萧融哼了一声,把身上的厚毛皮紧紧拢起来,然后他又坐的离火堆近了一点,烤着火,他问道:“为何睡不着。”
屈云灭安静了很久,然后才回答他:“不知道。”
萧融:“……”
屈云灭:“打了胜仗,伤亡也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南雍虽攻打了益州,但我不担心他们。”
萧融望着他,知道他还没说完。
果不其然,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屈云灭抬起头,看向黑暗的远方:“可我总觉得……好像这顺利的日子就要到头了,阿融,我有些担心。”
萧融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他也经历过类似的心情,旁人的安慰其实一点用都没有,该担心的还是要担心。
半晌,他笑了一声:“白日里大王表现的那么正常,我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在遮掩心境这方面,大王的进步可真大。”
屈云灭看看他:“那是因为今夜之前我还没感到担心。”
萧融:“…………”
屈云灭没看见萧融那垮下来的脸色,他只是重新垂下头去,低声道:“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候,我感觉要出事,然后就真的出事了。”
本来因为屈云灭拆台,萧融还有点不高兴,听到这句话,他却是微微一愣。
屈云灭的直觉很强,他的直觉就等于半个系统,萧融有时候很羡慕他这个天赋,但今夜他突然发现,这天赋也没那么好。
他被系统送来不过一年多,而他经常因为破系统的警告能力感到抓狂,屈云灭却是跟自己的直觉生活了一辈子,预感到意外,于是真的出了意外,这真是什么好事么?以屈云灭这种霸道又护短的性格,他会无比的懊恼,为什么他没有提前阻止。
仰头看着星空,耳边是火花爆开的声响,看到其中一颗星星突然闪了一下,不知为何,萧融跟着笑了一下。
“大王。”
屈云灭抬头看他。
而萧融继续看着天上:“人活一辈子,就是一个出事接一个出事,没有避免的
可能,一定会出事的,再美好的生活,也总有那么一个砖头砸下来,把你砸的眼冒金星、鲜血淋漓。”
屈云灭愣了愣,这时候萧融把头放下来了,他看着屈云灭,这回当着他的面笑了笑:“但日子还得过呀,没有谁离不开谁,也没有陷入绝境这一说,除非是病入膏肓了,不然总有逃离出去、东山再起的机会,我不知道大王你到底预感到了什么,但就是出了再大的事,也不过就是重头再来了,而我不怕这个。”
说着,他还歪着脑袋看屈云灭:“大王你怕吗?”
屈云灭抿着唇,朝萧融摇了摇头。
萧融再度笑起来,这回他笑得真心实意,但下一秒,屈云灭又对他道:“我怕你离开我。”
他说的很平静,望着萧融的眼神也没有别的意思,仿佛他就是说了一句很普通的话,而萧融脸色微变,他怔愣的看着屈云灭,后者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就重新看向了火堆。
——直觉。
屈云灭的直觉不仅仅应验在战场上,也会应验在生活里,就像今夜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担心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有这种设想。
就像是清醒的噩梦,有时他看着看着萧融,心里就会蹦出一个想法来,他不想萧融离开他。
以前次数不频繁,大概一个月才一次,但近些日子越来越多了,两三天就会出现一次,这让屈云灭很烦。
又盯着火堆看一会儿,屈云灭感觉自己今天思考的够多了,于是他站起来,对还坐着的萧融说:“走吧,送你回车上。”
萧融慢了半拍才抬起头,这个角度的屈云灭格外居高临下,萧融轻轻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才把自己的手递给他。
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屈云灭撑着自己的身体,萧融想说其实他的脚已经不疼了,但直到回了车上,他也没找到机会说出这句话来。
*
同一时间,另一边的陈留。
距离原百福叛变已经过去八日,那个小兵终于是赶到了陈留,他是半夜到达的,整个人都恍惚了,跑到城门的时候,守城兵看到这么一个人单枪匹马往这里闯,而且半点速度都不减,他们还以为这是敌军,一声军号,瞬间几百人都冲了出来,城墙上也有弓箭手就位,所有人都对准了这个灰头土脸、仿佛流民一般的男子。
他们厉声喝止他:“停下!下马!我让你下马听到没有!”
“闯城者格杀勿论!”
“滚下来!!!”
有人出手,一枪就把他挑翻在地,而这人摔在地上就不动了,这实在不像是敌军攻城的信号,难不成这人自带瘟疫,是敌军投放过来的陷阱?
守城兵们十分疑惑,却还是慢慢的凑到了他面前。
守城军一共十万,是从各军中调出来的人马拼凑而成,这里不仅有中军将士,也有前后左右四军的。
有人认出了这是后军姚都尉的亲兵,顿时惊的跑过去:“你是姚都尉的亲兵?!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时候,那个小兵终于是被唤回了一点意识,他太累了,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往前跑,由于镇北王的统治算是辐射统治,他也不敢告诉那些城池的官员,让他们替自己送信,两天没吃饭,一天没喝水,上一匹马已经跑死了,有时候他以为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睁开眼以后又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那么多人焦急的看着自己,小兵张口,但在声音发出来之前,他的眼睛先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
他躺在地上,涕泗横流的朝天大吼:“原百福杀了王将军!!!”
“原百福叛变了!他叛变了!你们听到了吗,他叛变了!!!”
说完这几句,完成了他的任务,他终于放声大哭,而围着他的那群守城兵全都愣在当场,守城的小将也出来了,他刚刚无比清晰的听到了这个小兵的话,抿起唇,他吩咐身边的部下:“带他进去休息,找个大夫过来给他看看。”
“你们两个,速速去见高丞相!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