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檀解下脸上蒙着的领带。
眼睛乍然见光,睫毛下意识轻颤了好几下,眼波流转间,仿佛荡漾着潋潋水色。
半晌,才逐渐适应光线。
入目便是挡在画作前方,男人近在咫尺那泛着玉质感的修长脖颈,此时横贯着长长一道绯色颜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谋杀现场。
顾星檀顿了秒,趁着颜料尚未干透,顺手拿起垂落在指尖的领带,先囫囵给自己擦了擦手,然后才用干净的一截给他擦拭那抹刺目的颜料。
“我不是故意的。”
低垂着的眼睫,无限降低的音量带点心虚意味。
容怀宴任由容太太擦拭,甚至还微微俯身,迁就她坐在椅子上的姿势。
轻描淡写地提醒:“三次了,不然——”
“下次换个地方?”
“什么三次?”
顾星檀话音刚落,捏着暗纹领带的指尖蓦地顿住。
视线落在那擦拭了一半的浓郁绯色边缘,贯穿喉结那道浅浅白痕,非常眼熟。
这不是上次被她用卡牌轻轻划了道小口子的地方吗?
都多久了,那么浅的伤痕,居然还没消失?!
因为颜色几乎与男人冷调白的肌肤相融,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你这是什么豌豆小公主?”
顾星檀不可置信,喃喃出声。
容怀宴长指漫不经心地拂过喉结,“容太太的犯罪证据,自然要保留。”
“认罪吗?”
顾星檀又用力擦了一下。
没错。
就是留疤了。
罪证过于明显,只能故作镇定:“认。”
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动转着,试图转移重点,“加上这次,也就两次,哪里冒出来第三次,你别想坑我。”
下一刻。
容怀宴单手握住她的皓腕,将打开相册的手机放到她掌心,“罪证2。”
顾星檀垂眸,入目是一截轮廓完美,如艺术家手工雕琢般的男性脖颈,连喉结都是她熟悉的。
只是上面一条淡红色勒痕,颇有些触目惊心的意味。
她张了张唇,条件反射地开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模式:“你背着我玩捆绑play了?”
容怀宴那双深邃眼瞳波澜不惊,贴着屏幕指骨替她放大画面:“往下看。”
顾星檀视线顺势移到脖颈下侧,她亲手系的温莎结,脑海中浮现出早晨昏昏沉沉,最后一下收尾力道过足,静默几秒。
没错。
都是她干的,还反冤枉人家。
这下好了,三次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抵赖。
仰头看他时,小声嘟囔:“居然还拍照。”
容怀宴似笑非笑地回望着她:“多次以来,容某已经对容太太产生信任危机。”
“好啦好啦,我给你买最好的祛疤膏。”
“让开,我看看我画了什么巨作。”顾星檀再次试图转移焦点,探身去看男人身后那副种用画架支起来的画布。
经过这么一打岔。
顾星檀对于画画没有之前那么抗拒。
她依稀能分辨出来,是个慵懒躺坐在秋千椅上的女孩子,因为没有细化的缘故,仿佛加了模糊特效,颇有种随性写意的风格,颜料层层叠叠,色彩交融,很奇妙的感觉。
越看,顾星檀眼底惊艳越浓,怔怔地看向自己尚未清洗干净的右手,纤细柔嫩,还有残余的未曾抹掉的颜料。
一只手,居然也能描绘出一幅画吗——
*
时隔多年,再次触碰画画。
当天夜里,顾星檀第一次没有梦魇,没有烈焰血海,只有那副画上朦胧模糊光影下。
梦里清风徐徐,少女映着夕阳残光,闲适慵懒。
老宅主屋内。
容怀宴修劲有力身躯半倚在床头,伸出肤色冷白的手背轻轻触碰旁边少女白皙额头。
触手温热。
就着深夜出现的薄凉月光,能清晰看到她睡颜乖巧惬意,湿润漂亮的红唇还微微翘起一点,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容怀宴长指下移,若有所思地碰了碰她柔软的唇侧。
没梦魇。
她并未想象中的那般抵触画画,更像是……
想画。
却没办法画。
不然,上次她不会明知自己碰了画笔会高烧梦魇,还执意去试。
夜色浓重,寒风凛冽。
身形挺拔料峭的男人随意披了件暗色调大衣,长指提着一盏仿佛金银丝扭成的仿古宫灯,隐隐照亮一方天地。
沿着青玉石铺的窄路,不疾不徐往后院小楼走去。
不多时,阁楼尽头的画室灯光亮起。
容怀宴站在画板面前,一手拿着颜料盘,一手拿着勾勒细节画笔,将那幅之前以容太太纤手为笔,信手涂抹的油画重新完善。
之前朦胧的人影五官与身材逐渐成型,连带着背景也被细化。
丛朦胧写意的油画风格,逐渐变成了极度写实。
天花板炽白灯光泼洒。
清晰可见画布之上——
一袭淡银星光色长裙,眉目慵懒的少女躺在花园秋千椅内,柔弱无骨的纤指持一柄泛着莹莹薄光的贝壳雕折扇。
精致小巧的折扇丛下巴划至细颈,露出少女那张欺霜赛雪的明艳侧颜,此时她正撩起眼睫,看向天边似是被烈火烧烬的落日余晖。
扇尾的白色流苏穗子轻轻摇曳,甚至能让观者感受到扇子摇来的清风阵阵。
整幅画面一下子活了似的。
若是顾星檀在时。
定能认得出来,画中少女正是她本人。
这幅画,亦是她与容怀宴在这栋老宅,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容怀宴作画时,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简单落下最
后一笔。
那双淡若清雪的眸子,立在原地,欣赏这幅与容太太一共作的画许久,才神色自若地看向候在门外的老宅管家:“等画干透了,婊装起来,就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