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江警官, 所以凶手是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过来,场地负责人急得满头大汗问道。
“嗯,我不是说了吗, ”那月侧过半边身体,眼神落在状似大受打击瘫软在椅子上的老人身上, “凶手可是对死者的小习惯了如指掌哦, 而且死者手上没有佩戴过戒指的痕迹, 衣着凌乱面带胡茬,明显是单身……还有谁会比‘祖父’更熟悉自己的孙子呢。”
刚才看见好友手势的松田阵平迅速出手按住了老人,不让他有进一步动作。
“什、什么?!”
其他人都没料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那名玫红衣服的女性拔腿就想跑, 那月毫不意外,声音有些冷了下来:“手上什么也没有的你根本逃不了多远, 是畏罪潜逃还是去自首,我想你应该清楚选哪个吧,从犯小姐?”
她浑身一僵,颓唐地垂下脑袋不再动作。
那月给松田暗示就是为了阻止老人自裁, 如果要让青年拿到罐子就必沾上氰.化钾的话, 只能是大面积地涂抹, 因此老人自己身上不能保证没有剩下的毒药,那月也看得出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渴望了, 手一直下意识在摩挲口袋, 大概原本就打算杀了孙子再吞药吧。
那他的任务不就泡汤了?想得美。
“为什么会是他?”负责人震惊地脱口而出。
“……死者围裙的布料很旧,但后面的衣服不但看着崭新,背后印的还是今早小道报纸上夺冠了的那匹赛马, ”警官先生维持着温和的微笑继续解释, “我想应该是他为了有更多的钱去赌马, 对他的家人做了什么事吧,比如杀了他的祖母拿到保险赔偿——之类,这位小姐应该是死者在赌马场认识的,为了分一杯羹,似乎也出了不少力气哦。”
在他说完后面这句话后,被制住的老人脸上淌满泪水:“明明阿健以前是个好孩子,自从他染上赌瘾后整个人就都变了,老是说这次一定可以这次一定可以……直到把所有的存款全都花完,阿健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和玲子的保险金上!”
那月平静地看着他。
这样的话他已经不知道听多少人说过,一开始那月还会感叹一下他们的杀人动机简直越来越让人怀疑是复制粘贴的杰作,敷衍又离谱,可偏偏就是这样草率的理由夺走了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的过去一片漆黑,就是因为生长在那样的黑暗里,那月才会无比想要逃离去到更广阔的光明之下,他不喜欢无辜的生命流失在手上的感觉,可在他享受破案和救人的感觉时,被自己划进最外层保护圈的普通人却总是有各种无法理解的原因去对旁人动手。
那月总觉得自己某天说不定会厌倦这种死循环,他救人破案、他们杀人、他再救人破案……简直像是一本劣质又无聊的推理小说,肯定销量低到第一册就会被腰斩。
他不同情死者,因为在他看来这人死有余辜,可他也不怜悯凶手,因为无论如何在踏上以夺走别人生命为复仇的路上后,哪怕理由再正当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比如他自己。
那月是杀人的,‘既然手已经沾上了血腥,那么就自己背上更多罪来换大多数人的幸福和安稳’,这同样是他的最优解,即使他本人对这种本质上只不过是自我欺骗自我感动的行为很厌烦就对了,毕竟这一切都建立在这里确实是个游戏世界上。
谁叫太宰先生放开手,对他说去救人的那一边,去光明的那一边呢。
当了七年警察,那月才更清楚日本目前的法律根本没办法让罪犯得到应有的惩罚——曾经毁了一个幸福家庭的外守一原本不还是被关到了老人监狱安享晚年生活?论坛上炸死了他两个好友的炸弹犯原本不还是会活在监狱里等待越狱的时机?
不想让自己成为‘罪人’所以不会签署死刑同意书的高层,眼里哪有那些痛苦死去的受害者。
警官先生不喜欢杀人,可有些人却非要逼着他‘合法’动手——哪还有客气的理由?
哪怕法律和执法者再没脑子,他也是尊重法律的,但法律应该是人的底线而不是上限,能制裁犯罪者的人也不是他和他们。
等一下,他是不是之前重温蝙■侠之后把脑子跟着丢进洗衣机里转圈了,怎么晚上一直在想一些矫情又有的没的…还毫无逻辑。
总之,那月并不是所谓绝对正义的信奉者,甚至在他心里,自己才是最应该被抓进去的那个‘法外者’。况且位于黄昏的侦探社没有那么在意社员的过去,也不会阻止他们有理由、不违背准则地杀人。
说到底,他毕竟从一开始就不是纯粹的红色…正因如此才会更喜欢这个颜色吧。
「没有人应该毫无理由地迎接死亡。」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A那天问他的问题。
「那你的理由,想好了吗?」
还问什么理由不理由的?那月想笑。所有人活着不就是应该要去死的吗?哪有人能长生不老地活下去,他光是活在世界上就提前想好了最后的样子了啊。
——好吧,只是在那之前,他还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不会提前死去,再说,贫乏的痛感能带给他更大的发挥空间,他怎么可能主动求死。
“人命不是能以一换一的东西,你就算杀了自 己也没办法赎罪。”警官先生弯着眼睛,语气轻快又诚恳,“老夫人真的会为你报仇而高兴吗?”
被杀的人会恨凶手吗?会赞美报仇的人吗?
“选择自己动手而不是把他关进监狱时,你就已经是罪犯了,老先生。”
选择对人扣下扳机时,他就已经是「罪犯」了。
就在附近巡逻的警察很快赶到,把老人跟那位女性都铐上手铐带走,尸体跟证物也被他们一并带走,松田有些不耐烦地在应付场地负责人,围观的人也差不多散开了,只有那月靠在金属栏杆上环胸发着呆。
“那月,”从身侧伸出一只手,按在了警官先生的肩上,“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