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坐在离门最近位置的青年在棋盘上移动一子,头也不抬便懒洋洋出声应道:“进来。”
抱着一叠作业本的红发少年用肘部轻轻推开门,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站到青年的桌旁。
“作业本放那边就行。”那月单手撑着脸, 随意扫了眼少年的背影。
今早的课前他从A班原先的老师口中得知赤司本来就是国文课代表, 也正好省得他浪费时间重新指定, 而赤司作为课代表, 午休的时候需要帮身体不好的老师搬下作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吧。
那月想起昨晚收到的消息,半垂着的茶褐瞳孔里隐隐带着笑意。
赤司征十郎依言放好手里的东西, 转头状似无意地瞥见办公桌上放置的将棋棋盘, 动作一顿。
他当然察觉到这位身份神秘的宫本老师是故意要制造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的,只是对方的目的还不明确,如果贸然拒绝的话说不定会引起警觉,索性这间办公室虽然说人本来就少, 其他老师又习惯不在室内午休, 但位于楼梯的右侧,要是真发生意外也能及时离开。
不过赤司在经历过昨天下午篮球社那件事之后差不多对宫本晓的能力有所了解, 他确信这种聪明人要是想对他不利也绝对不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换言之, 他暂时可以不用担心学校里自己的人身安全。
父亲这周末就会从美国回来,所以他只需再拖延两天就够了。
“要跟我来一局吗,征十郎,”十分‘自来熟’地亲昵喊上他名字的青年偏了偏头, 嘴里叼着的棉花糖丝毫不影响话语的清晰度,“听大辉说, 去年的学园祭你单挑了全部的棋类社团, 将棋社还想挖你过去打比赛来着啊。”
“好的, 请多多指教。”赤司避重就轻地回答,直接坐在了桌对面。
他在看到棋盘的时候就猜到对方是打算从这方面试探自己了,毕竟这个棋盘看上去还是崭新的,怎么也不像经常被拿出来使用、连午休时间都会下的模样,唯一能让人察觉奇怪的就是宫本晓在他来之前是和谁下棋?他现在所坐这方的玉将快要无路可逃,而照这个势头继续下去的话,胜利的是哪方简直不言而喻,对他而言是最清晰简单的败局。
br /> 那月忽然出声:“你觉得谁会赢呢?”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无聊,似乎哪怕是主动发起的对弈邀请也让他提不起任何兴趣,赤司置于桌下的左手下意识捏紧成拳,很快又松开。
“我想是王。”少年的声音清冽中带着些许凉意,而他所说的王指的自然是摆在那月面前的那枚王将。
一声压抑的低笑传进他耳中,赤司难得怔愣地看过去,就见那位课堂上不说一本正经好歹行走跟坐姿也端端正正的宫本老师此刻正笑得歪倒在椅背上,发现他的注视后还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接着才又坐好。
对方并没有对自己的行为做解释,而是干脆地继续下了一步棋——以先前被他判定必输的这方身份。
距离对面的王将最近的那枚飞车升变成了龙王,局势一下就被转变成对面的劣势,如果这样的话,在玉将被捉住之前,王将就已经是无论如何都会被将死的结局了。
可同样危险的是要是一步出错,先死的反而会是己方的玉将,对赤司来说,这算是一般情况下他并不会下的一步险棋。
……‘宫本晓’在隐喻什么,他又究竟是那枚被将死的王将,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玉将?
两人的这盘棋最后还是没有下成,在陆续有老师回来的时候那月就话锋一变,将棋具收了起来,又对他发出了‘明天中午再来试试吧’的邀请。
他冷眼与青年对视几秒,确定自己没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愚弄的情绪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无论对手是谁,他都不会输,因为只有胜利者才是绝对的。
那月看得出离开了的小孩在想什么,真不巧,他也是这么觉得的,谁叫能让他输棋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不在这个世界,就算他们都在这里,现在的他也一定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虽说那月目前看上去是闭着眼趴在桌上假寐的模样,他的脑海里却仍在复盘刚才赤司来之前他自己与自己下的那盘棋,跟赤司最开始想的不太一样,那枚红色‘必输’的玉将才是那月执的棋,黑色的王将则是某个老橘子。
他要如何以一己之力将死王将(乌丸莲耶),再把组织收入囊中?
印着「飛車」的棋子浮现在眼前,对应的 是小侦探那张有着坚毅表情的脸——让他的飞车最终升变成龙王吧,成为被他放进敌阵的、最强大的助力。
再怎么说现实毕竟不是棋局,甚至不需要保住玉将(他),只要能获胜,哪怕是他也不是不能成为自己的弃子。
对棋手来说这是大忌,但那月要是还能安安稳稳地当他那衡量所有人的棋手的话,也不会为了转移老东西在他家同期们跟那两个孩子身上的注意力,同意来接触赤司征十郎了……要跟赤司征臣达成合作的方法可不止这一条。
他默念着昨晚那封回件的内容,从桌上抬起头用手背掩着打了个哈欠。
赤司征臣明天就回国了,他的秘书一定会先行一步来学校确认赤司征十郎的安全。
自己这边石川那家伙伤得也不重,明天拉出来顶他一天大概没关系吧?
—
赤司征臣原定的回国时间是两天后没错,但他今早收到了一封查找不到IP地址的邮件,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张清晰的照片,上面则是他的独子、赤司家未来的继承人赤司征十郎坐上平日接送他的轿车的模样。
他并没有特地掩盖过儿子就读的学校,更别说作为日本国中界如此优秀的一名球员,他的征十郎知名度本就不低,能拍到这样的照片也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最多是赤司集团会直接收购了对方手里所有偷拍的底片而已。
让他警惕并忌惮被监听所以没有联系家里的是发件人的名字,Kahlua是一种咖啡酒的名字,而在赤司征臣继承这个庞大家族这么几十年来的阅历看,他偏偏就是知道那个以酒为成员名的的组织存在的,之前会警告赤司征十郎远离乌丸集团也是如此。
换言之,赤司征臣正是深深体会过组织的恐怖之处,才会对组织相关的事情如此敏感。
因为他也是拒绝过多次组织的合作橄榄枝还活下来的一员。
征十郎被组织盯上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他作为赤司家的家主也不可能为了躲避组织的追杀而隐姓埋名,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家族落进组织手里,成为被他深恶痛绝的那方强势的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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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司征臣于是在收到邮件后第一时间就让自己的秘书回去确认征十郎的安危,之前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没打算过在儿子升到高中接手部分赤司家事务前就告诉儿子所谓乌丸集团的真面目,至于他本人还得等今天的交易结束后才能尽量让提前回国的举动不显露出紧张。
直到结束手头的部分工作,坐上了回国的航班,赤司征臣总算勉强松了口气,又打起精神来。
自称卡路亚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就会找过来,他在不知道对面底细的时候需要用全副心神去戒备才行。
这就是为什么秘书小姐会在从门口到坐上电梯一路上,起码从沿路看出来了十六个微型摄像头和二十多个监听器,作为社长最为重视的助手,秘书小姐自己身上还被要求佩戴了能证明身份和一旦检测到心跳异常就会同步发送实时位置的发信器,可谓是准备齐全无比,外人很难潜入这栋大楼。
——但对被确认过身份真实性的‘秘书小姐’来说,这倒还更方便了他的行动,毕竟先前想要畅通无阻地在赤司集团内部行动可没如今这么简单。
独自站在电梯厢内的女性盘着一头半长的黑发,金丝框眼镜后温柔的蓝色猫眼微微眯起瞧着金属门上的反光,身上穿着一套浅紫色的职业装,文件袋则被双手小心地护在胸前,无论让谁来看都会得出这是一位干练而不失柔意的职场女性的结论,唯一放在日本女性身上会被诟病的也许就是‘她’踩着平底鞋也有差不多一米八的身高了。
不过‘她’是赤司征臣身边办事能力最强的一位秘书,负责确认小少爷安全与否的也是这位,没人会去‘她’的面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然而事实上,这位被遮盖住的胸牌上端正刻着泽城二字的高挑美人在一个小时前就被调换了。
那月头一回穿这种制式的包臀裙,以前都是在潜入任务时才会作为小队里唯一一个女装不违和的而进行易容和体态伪装,但大多数时候为了遮掩男性的骨架,他都会选择穿能遮住大部分信息的长裙。以OL为对象的伪装,这跟包臀裙同样是头一回。
不过他对自己的技术信任无比,还好泽城麻里本人身高就很突出,否则那月一开始的计划是一路更换易容潜入的,可那样的话工作量和浪费掉的时间就太多了。
所以会选择泽城麻里只是因为她的身份和外形条 件都很合适罢了。那月镇定地想着,抬手将滑落的黑发挽到耳后,一派温婉自然。
“叮。”
目的地到了。黑发OL姿态自然地走出电梯厢,抬步迈向五六米开外的柜台。
‘她’屈指敲了敲冰凉的台面,亮出手机屏幕的同时面上带出浅笑:“紧急调用权限,我需要前往第四资料室。”
负责管理资料库的员工认得出这张经常在工作上会打交道的脸,确认权限无误后小姑娘也就递出了手环,出于好奇地随口问了一句:“泽城姐,怎么突然要调用分部的信息啊?”
“这是机密,栗子,”她看着她家一直很好看但往日很少会在工作时间对她这么温柔的泽城姐,对方正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还朝她眨了下眼,“工作加油哦。”